見裏麵沒有動靜,那人揉了揉眼睛,視線重新擠進門縫。


    雖然很黑,但適應之後還是能勉強看到裏麵的一切,畢竟這道門不是完全的嚴絲合縫。循著牆角的黑影,他定睛看去,看了許久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少主也在看他。


    當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後背攀上一股莫名的涼意,但他還是壓著聲音繼續道:「我叫溫故,之前你誤入我的住所,我們見過的,你還記得嗎?」


    景容眨了下眼睛,重新睜開時,眼底有抹微小到幾乎沒有的光亮。


    他記得的,那個比他高出許多的少年,原來叫溫故。


    「快沒時間了,」溫故的聲音帶著些急切,「少主,我得走了,我下次再來找你。」


    門縫的微光重新湧入,又被黑暗吞噬得幹幹淨淨。


    極輕的腳步聲匆忙遠去,直到再聽不見任何聲響。


    周遭重新陷入安靜,一切又變迴了原來的樣子。


    修為恢復之後,家主感知到禁閉室力量的湧動,又一次把景容接出來。


    然後又關進去。


    然後又接出來。


    然後又關進去……


    四季更替,景容在一次又一次的循環中逐漸長大,一直長到十七歲。


    而曾經那個說著下次再來找他的,叫做溫故的少年,後來再也沒有來過。


    「把少主送進禁閉室。」


    一把扔開景容,家主邊走邊拿起手帕,細細擦拭起來,頭也不迴地說道。


    透進大殿的光芒一道道照在家主身上,將他幾近癲狂的扭曲笑容映得越發陰冷可怖。


    景容匍匐在尊貴的座椅之上,眼中一片眩暈。


    他看著朦朧中家主高大的背影走在光裏,最後被光吞噬,消失在殿外。


    家主的親信沒像預料中那般來得快,隻有一道不急不緩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麵前。


    透進來的光亮包裹住那人,投下的陰影蓋在景容臉上,微暖的指尖觸及下頜,然後捏住往上一抬,迫使景容微微張口。


    液體流入口中,刺激著舌尖,從微苦開始蔓延,漸漸變得苦澀難耐。


    景容沒有力氣反抗,受到刺激嗆咳起來,眼尾微紅,泛起零星水光。


    修為盡廢之後的無力感加深,他用盡力氣微睜開眼,看清這張臉後,唿吸有一瞬的停滯。


    麵前這個人,與家主長得極為相似,卻又不是家主。


    他很年輕,約莫二十出頭,可這神色和家主卻是如出一轍的陰冷。


    淡淡掃過景容的臉,鬆開下頜,然後撫開景容臉上的碎發,將其輕輕別在耳後。


    與此同時,雙眼極其緩慢地閉上,再緩慢地睜開。


    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然後站起身,轉身離去,不急不緩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消失。


    一舉一動都和家主幾乎一模一樣。


    最終景容扛不住鋪天蓋地的倦意,昏睡過去。


    這次迴到禁閉室,他斷斷續續地發高燒,燒了退,退了燒,怎麽都無法好轉,而體內的修為也沒有任何修復的跡象。


    景容掙紮著翻身趴著,將臉貼在冰上,涼意穿透進來,才壓住渾身的燥熱。


    盡管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這無法修復的修為讓他也明白了個大概。


    他可不是一個蠢笨的人。


    除了反反覆覆的高燒,他的身體沒有了修復時撕裂般的痛感,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是有點感謝那個人的。


    因為那瓶毒藥,他偶爾能久違地睡個好覺。


    但也不全都是好事。


    「我快沒有耐心了,容兒。」


    說話的時候,家主臉上是帶著淺笑的,尾音有些拉長,他將景容垂在臉上的頭髮繞在指尖,手輕輕擦過臉頰,然後將頭髮別在耳後。


    打量一圈景容的臉,視線忽然定在微亂的長髮上。


    家主雙手環過景容的頭,麵對著他,捧起垂落的長髮,輕輕挽起,單手握緊,另一隻手取下自己頭上的頭簪,插在景容的頭髮上。


    他還是第一次見束起頭髮的景容。


    「我的容兒都長得這麽大了,」甚至有些感慨,「快十八了吧?」


    頭髮還在家主手中,他的手緩緩下移,手中的頭髮便在手中一點點下滑,快到發尾的時候,原本鬆開的手忽然握緊,粗暴地拉扯起來。


    家主扯著景容的頭髮,將他一腳壓倒在地,臉抵在地麵。


    「四個月了,你的修為卻一點都沒恢復!」


    腳下的力道越來越重,「沒用的東西!」


    「廢物!」


    粗暴地拽起景容的頭髮,迫使他揚起頭,腳抵在後背碾壓,然後收起腳,用力一踹。


    這一腳踹在後背上,骨頭斷裂的聲音隨之傳來。


    「你一天天的都在幹什麽?」


    「你倒是給我恢復修為啊!!」


    「……」


    家主就那樣罵著,踢著,發泄著。


    十多年來,景容作為他提升修為的來源,讓他的修為達到了目前修仙界前所未有的高度,隻差一點,隻差一點就能突破。


    可偏偏在這種時候,景容的修為消失得一幹二淨,還一直沒有恢復的跡象。


    景容怎麽敢的,他怎麽敢在這種時候影響自己。


    沒用的東西!


    這樣的打罵持續了很久,家主才漸漸停下來。


    他深吸一口氣,收迴景容頭上的髮簪,然後又狠狠踹了一腳,頭也不迴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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