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天邊的晚霞極美。燒紅了整片天空。仿佛西方起了大火。與殿閣宮門交相輝映。磅礴壯美。


    我倚門看著。一些記憶在腦海裏浮浮沉沉。虛無縹緲卻又藕斷絲連。漸漸地便不清晰起來。


    看得久了。眼睛都出現了重影兒。有一群人從宮門處緩緩進來了。個個勾背含胸的。漸漸走近了才看清為首的是齊福。


    我笑道。“齊公公今兒怎麽得閑來我這兒了。”


    齊福笑著打了個千兒。奉承話兒張口便來。“瞧娘娘說的。奴才是日日念著娘娘的。這不是怕攪擾了娘娘清淨惱奴才嗎。今兒是借著皇上的旨意才敢來問娘娘安。”


    “說得我是悍主一般。”我笑道。“勞煩公公親自跑一趟了。皇上可是有什麽吩咐。”


    齊福就對身後的人一揮手。那兩個小太監輕手輕腳的抬了一個東西上前。“皇上前兒得了一架好琴。念著娘娘的琴壞了。便賞了娘娘。特叫奴才送來。”


    琴。好端端的君墨宸送架琴來做什麽。


    一時也想不了那麽多。我道。“多謝皇上厚愛。我這便更衣去麟趾宮謝恩。”


    “娘娘莫忙。”齊福擺擺手笑道。“皇上特意吩咐了。不必前去謝恩。”


    褪下手上的玉鐲打賞了他。齊福一行人才告辭離開了。


    我有些愣怔。摸不準君墨宸的意思。


    琴被安置在原先的琴案上。我走過去仔細地撫摸著琴身的每一寸。手指放在琴弦上輕輕地一挑便有清脆的聲音流淌出來。清脆婉轉。還未彈便已醉人。


    果然是好琴。


    我細細地打量著琴。參不透君墨宸此刻送琴來是做什麽。


    正在這時才發現琴身邊緣有兩個小小的字。涼音。若不是仔細看根本看不到。


    涼音。涼心。


    我輕輕地笑起來。這才是他的用意吧。嚴奕造了他的反。他便勢要與我恩斷義絕。


    他果真將我看做了一件玩物。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他賜我綾羅綢緞金銀玉飾。卻將那扇通往他心裏的大門永遠地對我合閉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們之間的誤會太多。漸漸地成了一道不可跨越的鴻溝。生生的兩端。我們彼此站成了岸。


    也罷。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上手彈的曲子是那日未及彈出來的秋風詞:


    秋風清。秋月明。


    落葉聚還散。寒鴉棲複驚。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彈完一首手下仍舊不停。緊接著便彈起了第二首《鵲仙橋》: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這首曲子長久未彈。手已經生的不成調子頻頻出錯。心如亂麻。手上嘈切雜彈。漸漸地便沒了韻律。手上愈來愈快。愈來愈快。到最後完全不成調了。隻是憋著一口氣亂彈一通。


    終於“錚”地一聲按在了琴弦上。琴弦還在兀自微微顫動。手指也因為這一陣的大力。泛起火辣辣的刺痛來。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未相識。


    我頹然跌坐在椅上。明明這已經是我最想要的結果。日後不管如何都不與他相幹。可是為什麽卻一點開心不起來。


    心裏空落落的。仿佛植物失去了賴以生存的根係。飄飄蕩蕩無所終。


    嚴奕起事並不怎麽順利。從江東到京都山高水長要攻過來談何容易。更何況君墨宸好歹已經在皇位上坐了四年之久又豈是白給的。竟然潛移默化之中收攏了天下人心。


    雖然對他發兵討伐蠻族頗有微詞。但卻沒有到了要助嚴奕反宸的打算。嚴奕竟然一時停滯住了。


    任我們急得團團轉。君墨宸身邊鐵桶一般。莊宜使勁了渾身解數都無法打聽出來君墨宸是如何的應對之策。蠻族那裏打的水深火熱。嚴奕這裏卻不知要派誰去。


    我進去莊宜殿中時。她正焦急地在殿中走來走去。手上執了一柄團扇。卻仿佛並沒什麽用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才剛進入夏日天氣原也不熱。此刻莊宜卻是滿頭的汗液。花了臉上的脂粉都不自知。


    莊宜半晌才看見我。也不管是否是滿頭大汗。便急急地撂下了扇子。將我拉進殿中道。“才打聽出來的。嫿懿向皇上自薦對戰嚴奕還立下了軍令狀不平定嚴奕誓不還朝。皇上已經允準。保不齊這會子已經在路上了。”


    自從大宴時與嫿懿在宮巷中見過一麵後。我幾乎要忘了這個人。如今再聽到竟要自請去平定嚴奕。


    “嫿懿公主竟親自上陣。”我不禁問道。“姐姐是擔心嚴奕落敗嗎。”


    “我並非不相信嚴奕的能力。隻是嫿懿這個人實在不容小覷。”我鮮少在莊宜臉上見到這樣如臨大敵的神色。“還有一個你是知道的。嚴奕曾經入了公主府。他們二人……”


    是啊。嫿懿與嚴奕的事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說得清的。我卻無端想起那夜嫿懿安靜沉默的眼淚來。還有那句苦澀的“他到底是怎樣的厭惡我。才至於用我的性命來換得旁人的一個救助呢。”


    嫿懿是愛著嚴奕的。這愛甚至不亞於我對君墨宸的愛。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但是心裏萬分肯定。


    卻又為嫿懿難過。他們那樣相愛。如今卻要在戰場上兵戎相見。若是當真到了生死對決的時刻。她們當如何。嚴奕對嫿懿是怎樣的感情我不知道。但是嫿懿那樣的情深。她不該被辜負。


    我不敢想下去。


    莊宜在一旁訴說著嫿懿的輝煌。“嫿懿曾經是大宸的女將。上陣殺敵運籌帷幄。可謂是女中豪傑巾幗不讓須眉。在宸國的地位曾一度屹立不倒。直到君墨宸登臨大統嫿懿才慢慢隱退。而當年令人聞風喪膽的還有就是她手下有一批善戰勇猛的死士。當初她孤軍深入低部探查敵情被圍。便是靠著這些死士舍命相護才衝了出來。時隔多年嫿懿再次披甲上陣隻怕這批死士也要出現了。那時嚴奕又當如何應對。”


    莊宜對嫿懿讚賞的口氣最終結成了一聲憂愁的喟歎。


    我到此時才知事情的嚴重性。這一次是淩國最後的可能了。若是失敗。淩國便要永遠淫滅在曆史的洪流之中了。


    莊宜一籌莫展。顯然也並無法子可想。我們都在君墨宸的後宮。又是這樣的時刻。若要遞消息出去簡直難如登天。


    為今之計。也隻能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嚴奕身上了。


    嫿懿雖是女將。嚴奕卻也不差並且所有的兵士都做好了背水一戰的準備。因為每一個淩國人都知道這一戰決定著他們和淩國的未來。


    如此說來。也不一定就敵不過嫿懿。


    正開解著莊宜叫她莫要擔心。就聽得殿外一陣吵嚷。緊接著是


    品兒的聲音道。“奴才給太後娘娘請安。”


    太後的聲音不滿道。“宜妃好大的架子。哀家來了她的宮中她竟連麵兒也不露。是叫哀家去給她請安嗎。”


    我們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急忙起身迎出了殿。


    太後身邊還跟著皇後。身後一大幫子侍候的人。來勢洶洶。隻一眼便知來者不善。


    我與莊宜在殿前跪下來。“奴才恭迎太後娘娘。皇後娘娘金安。”


    莊宜賠著笑臉道。“太後娘娘與皇後娘娘大駕光臨。奴才有失遠迎。慢待了貴人。”


    太後卻並不理會。冷冷地朝我看過來。“儷貴妃。你果真在這裏。怎麽。嚴奕一起事你們按捺不住了。朝堂上都不準大臣結黨營私。你們竟這樣明目張膽。我告訴你們且死了這條心吧。這天下到什麽時候都是君家的。”


    我抬頭看向太後身邊的沈笑薇。嘴角幾不可微地揚起一個弧度來。驕傲得意。我頓時明白了。


    莊宜俯下身去道。“迴太後娘娘的話。奴才是婦道人家。萬萬擔不起結黨營私的罪名。隻是如今內憂外患。奴才為皇上擔憂。跟貴妃娘娘互相說說話兒而已。萬不敢有旁的念頭。”


    我用眼角餘光看著身子俯的極低的莊宜。姿態卑微。才終於體會到她對嚴奕寄予的希望。對複國的希望。她受了太多苦。複國是她所有的支撐。


    “這麽的最好。隻是你們這話兒說的也太頻繁了些。隔三差五的便聚一聚。你們淩國人起事。也虧你們坐的住。”


    淩國人起事。淩國的公主卻在擔心宸國皇帝。說出去任誰也不會信的吧。


    太後又道。“既這樣也省的外人攪擾你們。給你們指個好去處。傳哀家口諭。將儷貴妃的靈犀宮拾掇出來請兩位主子住進去。沒有哀家的命令誰都不許過去打擾。”


    我心中冷笑。場麵功夫做的真是足。不過是變相的軟禁罷了。左不過是怕我們給嚴奕報信兒。


    我與莊宜都明白是怎樣一迴事。並不反抗。順從地被一幫內侍押著到了靈犀宮。


    我有些哭笑不得。曾經就有風言風語說靈犀宮便是第二個冷香館。如今竟然一語成箴了。


    莊宜倒是淡然。玩笑道。“比我想象中的早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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