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日光漸漸的移過來。從椒元殿正殿的窗上折射進來。落在皇後衣裳上用五色金絲線繡著朝陽拜月飛騰的五彩鳳凰上。更顯得那金鳥格外輝煌。栩栩如生仿佛要羽化而去。


    隻是與這美麗截然不同的是椒元殿此刻的氣氛。殿中的宮女內監早被遣了出去。隻留一個千落。還有一向與皇後親近的孫美人。


    “啪”皇後的手掌重重地落在桌子上。震得上麵的茶水都灑了些出來。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了一跳。不由地打了個瑟縮。反應過來便忙忙地垂頭同千落與孫美人一同跪下。


    心中正納罕。皇後今日是惱了誰。怎麽這樣大的火氣時。忽聽得她沉聲道。“淩傾顏。”


    我心中咯噔一下。這才猛然想起昨日的事來。從闕樓下來以後與林美人鬧了一會子。又被如蘭擾的煩心便將這事拋諸了腦後。卻不知這事在我微不足道。而在這規矩森嚴的皇宮之中是萬萬不許的。


    我忙裏忙慌地接道。“奴婢在。”


    皇後的聲音冷淡。“你可知本宮為何召你來嗎。”


    我叩下。“奴婢不知。還望娘娘指點。”


    皇後冷哼一聲。卻又繼續問。“淩傾顏。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份。”


    不知是不是在宮裏待久了的緣故。總覺得皇後早已不複從前。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自帶了淩厲。甚至連言語中都透著一股陰惻惻的感覺。


    我眼眸暗了暗。深深肅下去。“奴婢時刻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


    “時刻不敢忘。”皇後輕笑一聲。音調陡然拔高。“隻怕不盡然罷。皇上是萬乘之尊。憑你是誰。也敢與皇上論你我。真真是不知所謂。”


    一旁的孫美人插嘴道。“一個下作的娼婦而已。娘娘是尊貴之人若為此氣壞了身子倒不值許多呢。”


    下作的娼婦。


    我一點一點捏緊了手指。胸中怒火難平直要燒化了一般。已經是極力忍耐了。卻不得辯駁半句。


    皇後顫抖著手指道。“本宮瞧在你曾經是個公主。處處對你周全。如今竟不知大淩的公主都是這樣不知羞恥的。青天白日的跟爺們兒在大內拉拉扯扯。你當這兒是你淩家的園子不成。虧你還是個公主。規矩都學到哪裏去了。”


    我麵色青白地咬緊牙關。這本來便是我淩家的園子。不過是他們鳩占鵲巢罷了。不敢對著君墨宸發作便把我拿來撒氣。隻是我再不濟也容不得她們這樣來羞辱我。羞辱淩家。


    我立起身來。直直地看著麵前的沈笑薇。“淩家的規矩自然是是有的。淩家公主一向學的就是女子端莊柔秀。禁出惡言禁出惡聲。隻是奴婢一向不得父皇鍾愛。規矩沒有學全。若這裏還是我淩家的園子。我隻怕還要比這沒規矩數倍……”


    眼見得皇後氣的身子打顫。一旁的孫美人竟奔過來狠狠地揚手一巴掌打斷了我的話。厲聲道。“作死的奴才。當著皇後的麵兒也這樣口無遮攔。該當讓人拔了你的舌頭去。”


    皇後在一側冷笑道。“好丫頭。竟然跟本宮論起了長短。那本宮便讓你知道知道。如今這後宮到底是誰當家。”說著便向門外吩咐道。“來人。便把她的舌頭給本宮拔了。杖二十丟到冷香館去。”


    我挨了孫美人那一下。頭側到一邊去。臉上火辣辣的卻仍是心有不甘。


    事到如此也沒有了轉圜的餘地。索性豁開了去。我本當是四年前就該去了。苟且偷生了這麽久。嚐盡了世間的苦楚早就活夠了。便當追隨家人而去了。


    我坦然地站起來。並不看皇後等人臉色徑直出了門去。


    千落隨之跟出來。椒元殿總管太監湊過去問道。“娘娘可說了是先拔舌還是先行杖。”


    千落看我一眼。道。“公公糊塗了不成。娘娘在氣頭上。明眼人兒都知道的事。公公瞧不出來。”


    總管太監對著千落躬了躬身道。“多謝姑娘指點了。”


    又迴頭對押著我的小太監道。“先行杖罷。”


    院子正中間擺了張春凳。掌刑的皂衣太監持了笞杖已經在恭候了。我被推搡著過去。手腳束縛著趴在上麵。屈辱的姿勢令人難堪。


    我閉了閉眼。紮掙著抬起頭。看著不遠處的千落道。“多謝了。”


    杖刑不可怕。若是沒死將養將養便能好。好了還跟常人沒什麽區別。拔舌頭便不一樣了。便是沒死又怎樣。到底不是齊全人了。若是我能有幸等到君墨宸過來。便是我的造化了。可見千落也算不大不小地幫了我一把。


    話音才落。掌刑太監手中高高舉起的朱紅刑杖便重重地落下了。正打在大腿根。隻覺得腿登時斷了一般不是自己的。差點便一個倒氣上不來。口中悶哼一聲。才剛剛調勻了氣息第二杖便到了。一點沒有喘息的機會。


    強忍著不肯喊出聲來。便是在委屈也得打碎牙往肚子裏咽。滿皇宮亂嚎的叫別人聽去了多丟份。便是死也要留的一份臉麵。


    五六杖打下去嘴唇便咬出了血。我艱難地抬頭望著椒元殿空蕩蕩的宮門處。盼望著有一抹明黃色的身影出現把我救下。


    落在身上的疼痛漸漸不清晰起來。眼前模糊一片。耳邊迴蕩著數杖的聲音。“十。十一。十二……”


    我迷迷糊糊地想。還有八杖呢。也不知道熬不熬的過去。


    忽然宮門口出現了許多模模糊糊的身影。我心中一喜。急切地用盡全力看過去。卻是一大堆垂頭弓背的扶著一個顫巍巍的身影。聲音隱約倒像是太後。


    “殺才。還不快住手。”掌刑太監正數到十六。被這一聲喝嚇得丟了三魂七魄。一眾人忙停了下來。跪在地上。


    我心中疑惑。怎麽君墨宸沒來。卻是太後來了。按理說太後跟皇後不該是同氣連枝一心想要我死的嗎。


    可是太後如今卻走上前去照著千落的臉便是狠狠一個耳刮子打下去。怒罵道。“你們主子不清楚。做奴才的也不知道勸著。她是嫌這個皇後之位當的太舒服了還是你們的都活的不耐煩了。在自己的宮裏行杖。也不怕髒了地兒……”


    一麵又道。“還不快給哀家把人解了。傻站著幹什麽。”


    手腳被人鬆了綁。身體一泄勁便是鑽心的疼。牙關打戰卻還是得謝恩。


    卻聽得太後對院中眾人道。“皇上近些日子朝政繁忙。誰敢拿這事兒去煩他。哀家絕不輕饒。”


    院中眾人齊應了“是”。太後過來看我。帕子在眼角按了按道。“可憐見兒的。好好的閨女打成這樣。這裏離靈犀宮遠先送到哀家宮裏調養去罷。派人好生伺候著。”


    我的心裏卻明白過來。太後到底還是護著皇後的。


    她怕皇帝遷怒皇後。便先封了眾人的口。反正發生在椒元殿內裏的事兒。椒元殿的下人原也不敢四處聲張去。現下又得了懿旨。誰敢叫皇帝知道。如今又將我接到壽安宮。表麵上是將養。安知不是軟禁與遮人耳目呢。


    一時間。直委屈的想哭。有家人庇佑多好啊。不像我挨了打受了苦卻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還得仰人鼻息看人臉色。受了罰也要謝主隆恩。


    若是母妃在。她哪裏會容我這樣受人欺負。縱然是我錯。母妃也不會叫他人來欺負我。


    想著想著。便不由自主地濕了眼眶。太後不疼不癢地安慰。“好孩子。知道你受了委屈。先送你迴壽安宮去叫太醫醫治。”


    如今在人家的屋簷下。還能強到哪裏去了。皺著臉謝恩。便見到太後站起身對千落道。“你們主子呢。”


    千落便忙忙地引了她進殿去。


    有小宮女上來七手八腳地將我從春凳上扶起。隻是這樣一來。下半截身體便痛的支持不住。後頭一看。竟是連衣襟都沾了血。


    忍不住再往椒元殿的宮門處看。除了門上當值的太監哪裏還有人。不禁有些微失望。


    入夜時。身上昏昏沉沉地發起熱來。略略一翻身便是疼痛難忍。折騰許久都無法安睡。


    殿中響起細微的鼾聲。側頭一看才發現太後指來照顧我的宮女歪在窗框上睡得香甜。


    口渴的嗓子要冒煙兒。這幅情形下去接水是不能了。隻好壓低了聲音喚她。喚了許多聲她才醒過神來。不耐煩道。“怎麽了。”


    到底是在人家宮中。隻好陪笑道。“我渴的厲害。勞駕你給我接杯水。”


    “真是麻煩。”她嘀咕著走到桌前倒了杯茶過來。重重地放在榻前的小幾上。又轉身迴去繼續睡。


    茶已經是冰涼的了。一口喝下去涼涼的。更襯出身上灼燙無比來。


    太後下午過來看了一次。隻叫安心在此養傷。又派了太醫和伺候的人來便走了。隻是既是派人過來伺候的。卻不叫我的貼身侍女如蘭與巧荷。卻是派了太後宮中的人過來。


    如今我怎麽感覺竟像是被軟禁了似的。


    外麵的夜空早已是黑暗無垠。喝了茶反而更加睡不著了。窗上映出幾根樹枝的影子來。搖搖曳曳。一晚也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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