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老太師阿鹿桓衡奇,年輕時打的第一仗,就是參加六鎮起義,並成功躋身貴族行列。


    阿鹿桓衡奇是正經的鮮卑人,阿鹿桓就是他最原本的姓氏,不像某些西齊貴族本是漢姓,是為了在鮮卑人統治下的西齊能夠存活,才不得不改成鮮卑姓氏。


    而阿鹿桓衡奇這個純正的鮮卑外族,最後娶的妻子卻是西齊皇帝蓋章的「大齊公主池氏」。也就是說,阿鹿桓念玄和他的父親阿鹿桓摩羅,都是「大齊皇族後代」。


    雖然誰都知道,這個「大齊皇族後代」在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一點含金量,但梁景帝蕭百川本身就是以臣代君竊取皇位,對「皇族」一說十分敏感,阿鹿桓家族身上帶著的皇族光環簡直讓他如芒在背。


    正因如此,在大梁建國之後,所有漢人改迴漢姓、所有鮮卑人也被賜予漢姓,隻有阿鹿桓衡奇被梁景帝「恩賜」,特許其依舊可以使用鮮卑姓氏。


    使得阿鹿桓衡奇與其孫阿鹿桓念玄二人在整個大梁格格不入。


    想到自家老爹幹的好事,蕭楫舟也說不出口那句「恩重如山」了,隻能悻悻地轉移話題:「那你剛剛說,他覺得我和他之前有殺父之仇?」


    齊滺點頭:「史書上曾經記載過,阿鹿桓念玄在起兵之時有寫討伐你的檄文,上麵明確記載了你和他的殺父之仇。」


    蕭楫舟:「……」


    蕭楫舟語塞:「阿鹿桓摩羅不是我殺的。」


    齊滺疑惑地看過去。


    看著齊滺晶亮的雙眼,蕭楫舟想說的話卻在這一刻全部凝滯在了嘴裏。好半晌,蕭楫舟才憋出來一句:「是……母後殺的。」


    齊滺:「……」


    不是啊兄弟,你殺的和你媽殺的區別在哪?


    齊滺語塞:「你要讓阿鹿桓念玄區分一下他的仇人究竟是你還是太後娘娘嗎?」


    說著,齊滺反而好奇起來:「太後娘娘為什麽要殺了阿鹿桓摩羅?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阿鹿桓摩羅可是西齊和大梁的能臣,當年力勸先帝善待西齊貴族的。」


    當年元沚還不是太後,即便是蕭楫舟在涼州擔任刺史的那十年,元沚在深宮都活得小心翼翼,生怕哪一步行差踏錯,就會迎來殺身之禍。


    在這種情況下,願意冒著滅族危險為西齊貴族說話的阿鹿桓摩羅,不應該是讓元沚心存感激的嗎?


    而且從阿鹿桓摩羅自身來看,他文能擔任鴻臚寺卿,獻策將突勒分裂為東西兩部;武能上馬安天下,率兵讓大梁北部多年再無刀兵。


    這樣一位治世能臣,也是元沚能殺得了的?


    麵對齊滺的疑惑,蕭楫舟的臉色卻難看了下去。他的神色裏帶著無盡的落寞與難過失望,一看蕭楫舟的表情,齊滺就知道,他好像問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齊滺迷茫了一瞬,但看著蕭楫舟一臉諱莫如深的表情,齊滺最終還是說道:「我也沒有那麽想知道。」


    聽到齊滺這樣為他著想,蕭楫舟的臉色反倒是緩和了一些。他的眼睛眨了眨,濃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撲閃,掩蓋了蕭楫舟眼底如同深淵一般的漩渦。


    也不知道蕭楫舟究竟是想了多久,好像光已經走了一個光年,齊滺才聽到蕭楫舟幽幽的聲音:「其實告訴你也沒什麽,阿鹿桓摩羅之所以惹來殺身之禍,是因為他更希望我阿兄當皇帝。」


    蕭楫舟的阿兄,雍明太子蕭檜舟,那個史書認證的老好人,公認的若能登基必是溫和仁善的守成之君的翩翩君子。


    齊滺眼皮一跳。


    接下來,蕭楫舟所說的話更是直接讓齊滺的手都抖了起來——


    「在我成為太子的第三年,也就是父皇駕崩的那年,父皇後悔了。」


    「臨終之前終於清醒了的父皇意識到阿兄所謂的『巫蠱之禍』都是母後在幕後主使,所以父皇叫來了阿鹿桓摩羅,讓阿鹿桓摩羅帶著他的親筆書信去岐山別館,帶阿兄出來。」


    齊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蕭楫舟所說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簡直再明顯不過。


    興業二十三年,雍明太子蕭檜舟因為陷入巫蠱案、涉嫌詛咒君父而被廢,皇後慕容須蜜多跪在勤政殿門口三天三夜,任由大雪覆蓋了她的大氅,也沒能讓垂垂老矣疑心愈重的梁景帝蕭百川改變主意。


    好在梁景帝蕭百川最終還是疼愛這個自己寵了三十多年的兒子的,對於巫蠱大事,他也沒有趕盡殺絕,而是隻將蕭檜舟被幽禁於大興城外的岐山別館,無詔不得外出。


    一開始,誰都以為梁景帝蕭百川隻是一時氣憤,等他冷靜過來,還是會恢復蕭檜舟的太子之位。可是誰都沒有想到,不過三日,蕭百川便下詔,詔時任涼州刺史的趙王蕭楫舟返迴大興。


    接到聖旨的蕭楫舟星夜趕路迴到大興,卻在大興城郊遇到了前來追殺九江郡主蕭盈的刺客。


    蕭楫舟救下了蕭盈,並親自護送蕭盈南下豫章,將蕭盈送到了親姐姐豫章公主蕭知福的手中。從此,蕭盈成了豫章公主蕭知福和駙馬羅文禮的女兒羅靖兒。


    安頓好羅靖兒的蕭楫舟又馬不停蹄地趕迴大興。但在迴到大興之後,他見到的是疑心日重誰也不相信的父皇、覺得皇位即將到手已經逐漸瘋癲的母親、為了自己的兒子已經開始不擇手段的皇後,還有岐山別館內他隻能隔著高牆說上兩句話的阿兄。


    大興的一切都讓他陌生,記憶裏那個溫暖鮮艷繁華熱鬧還會在年節放煙花的大興已經變成如今這幅冰冷的模樣,就連大興宮內的一朵花都呈現著死氣沉沉的衰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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