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是一種對別人的饑渴。因此每個人都想在群眾中,然後在自己周圍編織各種人際關係,隻是為了欺騙自己、忘記自己是寂寞的——尼采


    “人性中的一切,永遠要比純粹到極致的數學更加複雜,藏滿了無數的情緒,欺騙以及不確定性,因此,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不可以單單幾個集合與子集合並集之間的連接便足以說清,但是可以以集合為方式,建議一個人性與人際之間的交流模型。”


    “而這個模型是如此的精密複雜,以至於哪怕是向其中添加任何一個簡單的子集,都可能極大程度地改變整個模型的結構。”


    “正是因為如此,當兩個單獨的集合被強行安插在一起時,為了防止混亂的產生,集合與集合之間就會產生隔閡,以此保護秩序,這就是精神分裂。”


    “而解決的辦法,則是通過兩個人格不斷地切合,不斷地磨合,求同存異直到最終相似度極高且雙方都接受對方的存在後,遂可以將兩個獨立的集合合並,產生一個新的集合,而曾經的兩個集合將做為子集,被這個新的集合囊括其中。”


    “而若是一味獨立每一個集合,那麽最終,會導致一個數學中絕對不會出現的情況——空集。”


    寫下最後一個句號後,文一凡向前翻了幾頁,為這一篇故事寫下了屬於它的名字。


    《空集》


    將筆記本收好後,打開筆記本,稍作思考後,文一凡在國慶的作業中,添加了一道新的題目:


    從u=(1,2,3,4,5,6)中最多選取多少個大小為2的子集,使得其中任意三個子集的並集都不是u?


    “老師,又在寫故事呢?”文清羽把頭伸了過來,“咦?這是老師出的題嗎?”


    “會做嗎?”文一凡見此,笑了笑。


    “多簡單。”文清羽隨筆畫下一個正六邊形,隨後圈起其中一個角,然後一個魚躍……滾迴了沙發上。


    漂亮的解法。


    “肮髒的心理學。”沙發堆裏麵又伸出一隻手,對著書桌旁的文一凡揮了揮。


    “你已經猜到了?”文一凡笑了笑,不愧是自己的學生。


    “老師讓我在門鎖處做了手腳的時候就已經差不多猜到了,我果然是老師肚子裏的蛔蟲~”文清羽笑嘻嘻地說著,“能夠想到利用到催眠來破局,老師不愧是我最愛的師傅~”


    “……”文一凡隻是靜默不語,腦海中迴想著那一天發生的事情。


    人的記憶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它既能夠幫助人們去迴憶,準確地定位到一些事實,也能夠在某些刻意的引導下,反束其身,令其陷入到虛假的漩渦中還依舊不自知。


    催眠術,正是其中最為常見的手段。


    這裏的催眠術,並不是帶有些許文學色彩,藝術高於生活的那一種近乎巫術一般的催眠,而僅僅是,稍稍能夠修改一點,被控製者思維的某種技巧。


    它包含的內容很簡單——今天是昨天。


    又或者更通俗地講起來,那就是讓被催眠者誤以為,自己還活在昨天當中。


    今天是昨天,那麽昨天就是前天,這是再簡單不過的邏輯思維。


    而嚴鋒就敗在了文一凡設下的記憶陷阱中。


    他先在火車上用一種敘事一般的手法,將整個事件平鋪直敘,記錄的十分詳細。


    但是當一種資料十分詳細時,閱讀者往往就不會十分認真地揣摩著其中每一句話的意思,從而變得有如囫圇吞棗一般地草草閱讀。


    即便是上麵記錄的是整個案件的經過,也會有專門的人負責將它認真記錄在案,而嚴鋒做為隊長,自然不是幹這件事的。


    雖說他有可能會認真地讀一遍,但是卻不會去認真地注意每一絲細節。


    這該怎麽辦呢?


    很簡單,那句委婉地證明身份的話,便是關鍵信息。


    當某個獵人苦苦尋覓狡猾的頭狼未果時,旁邊的任何一點有關於狼的風吹草動都會使得他提起萬分警惕,在這種注意下,疑似“雲鄉殺人魔”留下的內容,他必定會去仔仔細細地閱讀數遍,從而記住其中的每一個細節。


    這其中,必然包括文章中那無數個詳細的日期。


    為了造成混亂的效果,文一凡在那一篇報告中不斷地使用著插敘,倒敘等手法,而且每一次都在不斷地重複著日期,這就給嚴鋒帶來了一些閱讀上的困難——他的大腦必須快速反應,才能夠理清並記住每一處日期所代表的內容。


    這樣所造成的結果就是,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他的意識會對每一個遇到的數字產生極大的敏感,這種敏感會使得他潛意識裏麵不由得去記住身邊的每一處數字所代表的含義,再加上文章中被文一凡埋下的種種心理暗示,足以另他的思維在短時間內產生一種對於時間概念的混亂。


    當達到這一步的效果時,曾經的一切鋪墊完全奏效,這時便該是文一凡登場的時候了。


    他扮作某個關心著“9.12”殺警案的老者,故意拿著那一天——也就是九月二十七號的報紙出現在了嚴鋒的眼中,與他交流起來。


    這個交流是需要很大的技巧的,幾個細微的肢體變化,以及話語中給人的某種舒緩的語調,會緩緩地使人將自己的思維敞開,讓文一凡看到其中的混亂。


    然後便是交流的內容了。


    在交流過程中,文一凡不斷地使用著各種細節處的技巧,自然而不露任何痕跡地再一次強調著一些日期,並且在其中還摻雜著諸如“第二天”,“昨天”等一係列的需要人稍加思考才能的到日期的詞匯,這一點放在他人身上可能並沒有什麽,隻是感覺交流起來需要大腦跟著轉動,但是此刻的嚴鋒,卻對於日期十分敏感,原本被那文章幹擾的大腦會比他人思考起來更加費力,所暴露的破綻,自然也就越來越多。


    此刻他的思維,一方麵因為不斷地思考而產生了勞累,一方麵又被文一凡的聲音逐漸地變得疲倦,此刻,催眠環境已成。


    意識到這一點的文一凡趁熱打鐵,以一種自然的方式讓嚴鋒讀出了手表上的時間,對於日期極度敏感的他雖說並沒有讀出日期,潛意識卻十分自然地記下了日期。


    九月二十七號。


    在確定他看到這個日期後,文一凡結束了談話,使得這個日期變成了他看到的最後一個日期,結束了對於他的催眠,隨後便是……


    “哢噠——”


    是廁所門關閉的聲音。


    隨著這一聲響,方才被文一凡催眠的意識突然驚醒,嚴鋒並沒有感覺到什麽異常,隻是打了一個冷戰一般,迴到了座位上。


    但是他的潛意識中,已經深深地記住了九月二十七號這個日期。


    隨後便是一個人的正常記憶:晚上迴到警局中,申請到了逮捕令,第二天一早去抓捕文一凡。


    此刻,是九月二十八日。


    文一凡開門的一刹那,潛意識立即注意到了他手上的那份報紙,這是文一凡埋下的另一個陷阱,為的就是在完全催眠前,鋪墊一個環境使成功的概率到達百分之百。


    然後就是……


    “哢噠——”


    房門關上,清脆的門鎖彈出的聲音在一瞬之間引爆了嚴鋒腦中潛意識的炸彈,炸彈的內容是——今天是九月二十七號。


    一天之差,天壤之別。


    之所以沒有一點疑點,那就是因為九月二十六號,文一凡的的確確幹過那些事情。


    而如若他查的是九月二十七號,可能事情最終的結局,會截然不同。


    可惜,在他的意識中,今天是九月二十七號,昨天,當然就是九月二十六號了。


    至於二十八號,那不是明天嗎?


    最終,文一凡無罪釋放,但是他並沒有掉以輕心——對於日期的混亂如若在之後的某次事情中被本人發現,那麽他就有迴憶起這一天的可能性。


    雖然很小,但是不可不防。


    因此他先是要求嚴鋒送自己知道家門口後……


    “哢噠——”


    意識被喚醒,其記憶迴到正軌之上,徹底排除了被他發現的可能。


    畢竟嘛,隻是腦海中的某個對今天的細微認知發生了一點點改變,又有誰能夠察覺什麽呢?


    文一凡靜靜地合上筆記本,眺望著窗外的景色。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不知周之夢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


    “催眠經常利用的,就是人們心中的執念,”身後傳來文清羽的聲音,“有的殺手視名譽為執念,有的特工或者特種兵視國家為執念,這一點放在其它人身上也是行得通的。”


    “王宏傑將李小蘭視作內心的執念,甚至不惜構造出名為李小蘭的執念,因此才走上了萬劫不複的道路,自我毀滅;而那嚴鋒則是視‘雲鄉殺人魔’為自己心中的執念,這才會被老師牢牢地掌控著局麵,與真相擦肩而過,正是抓住了這兩個人心中的執念或寄托,老師才能夠輕鬆地掌控他們的一切,那麽……”光著腳行走在木地板上,文清羽緩緩地走向文一凡,“如果有人想要操縱老師的一切,又該怎麽做呢?”


    “又或者說是……”靜靜地站在文一凡身旁,文清羽抬頭看向文一凡,“老師的執念和寄托,又是什麽呢?”


    “我的執念和寄托嗎?”文一凡輕笑一聲,“應該是你吧。”


    “老師,最好了!”文清羽嘴角緩緩揚起,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


    “要放假了呢……”文一凡轉過頭,看著麵前的少女,微微一笑,“國慶想要去哪裏玩?”


    “與師同行,足矣。”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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