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渠未成,卻有一關聳立而起。


    越城嶺與海洋山之地,道路艱險。


    溝穀之間正是咽喉之處。


    此地最不缺岩石,關塞便以大石堆砌而成。


    這裏四季並不分明,常年如春。


    夏季多雨,冬季少風,煙雨彌漫,少見日光。


    “今夏蚊蟲眾多,讓守卒多多注意。


    國都運送來的紗帳都用上,莫要在出現痢疾傳染之事。”


    身著蓑衣的趙佗巡查著關塞上的守備,邊對部下將領交代一些夏季事宜。


    “將軍,咱們何時南下,兄弟們可都等了好幾年了。”


    趙佗看著詢問自己的小卒,臉上笑了笑,“監禦史已經去往國都請戰。


    靈渠也將成,相信用不了一年半載,便可直到南海!”


    “彩!”


    守關士卒同聲喝彩,趙佗看著這些,心中波瀾起伏。


    自從調迴太尉後,南收百越的事情便停止了。


    大秦士卒天下無敵,但卻在嶺南這個地方陷入了泥潭。


    這是真正的泥潭,山林延綿,沼澤遍地。


    那些越人便藏於這些山林沼澤之間,時不時放冷箭。


    箭上還不知淬了何種毒液,凡中箭者,無不死狀淒慘。


    自入嶺中以來,將士無可停留之地,前進後便無退路,夜宿都不敢解甲弛弩。


    神經緊繃如此,短時間還行,但常年如此,會讓人發瘋。


    秦卒也是人,軍功激勵,軍律嚴懲,與這嚴酷的環境比起來,便算不上什麽了。


    甚至發生了逃卒之事,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眼睛能看的敵人是可以防禦的,最起碼能夠看到自己是怎麽死的。


    但各種各樣的毒蟲,瘴氣對於久經沙場的趙佗都是一種考驗。


    他不信鬼神之說,但這處在此地,他像是看到了鬼神的居所。


    “無論何時都不要喝生水,北方送來的煤炭充足。將士們無需愛惜這些物資。”


    一旁的醫者補充了一句,趙佗點頭,“先生所言已為軍令,有前車之鑒,由不得他們不遵守。”


    醫者點了點頭,軍中行醫便是這點好處,一紙軍令下去,所有人都得遵守。


    喝熱水的方法在民間傳了幾年,都不見到什麽明顯效果,但在這裏卻被嚴格的執行著,這讓這位隨軍醫家之人很滿意。


    “這幾年多謝先生指點,軍中瘟疫不發,皆先生之功。”


    那醫者擺了擺手,“隻盼嶺南早定,我等早日迴歸故鄉啊!”


    趙佗默然無聲。


    此地偏遠,舟船來往又慢,信息流轉都需數月,趙佗不知道監禦史到了何地。


    “監禦史想必已經過了南陽郡,過了南陽便是武關了。”


    他感歎一句,多年未曾迴轉,武關的模樣在他心中都漸漸模糊了。


    “若是陛下應允南下之事,當在冬日。”


    趙佗點頭,認可這位醫者的說法。


    一個士卒匆匆而來,“將軍,水蛭歸來!”


    “哦?他們總算迴來了,速歸將府!”


    府中大堂之上,十個越人裝扮的人站立一隊。


    這些人衣衫襤褸,身上多有傷痕,已經沒有出發時意氣風發的模樣。


    趙佗匆匆而來,十人便要下拜,他卻先拜了下來。


    “諸位之功,古之莫有,請受佗一拜!”


    “將軍不可!”


    十人慌忙扶住趙佗,整個被架住後,他想拜都拜不下去了。


    “來人,上酒!”


    他一一看過十人,雖然狼狽,但眼神依舊堅毅。


    “將軍,十人一路疲倦,而且身體有傷,老夫不建議他們飲酒。”


    “嗨,一時心潮澎湃,竟把此事拋諸腦後。還請先生為諸人檢查一番。”


    醫者朝幾人拱手後,便讓他們入座。


    一一檢查他們的傷口。


    “有箭矢傷痕,但並未中毒,看來老夫調配的藥物起了作用。”


    那位受了箭傷的人一臉慶幸之色。


    “是,多虧先生藥物,我這才撿了一條性命。”


    “這位身上潰爛卻有些棘手,一會去趟醫舍,這些腐肉都要清除。”


    他又揭開另外一人的傷口,那不像是箭矢傷痕,倒像是猛獸留下的咬痕。


    “此傷是被一越人偷襲所致,那人用的是一截白骨,擊中之時隻是刮傷了點皮毛,此時已經有十多日了,隻覺傷口發癢,至此都未曾愈合。”


    醫者歎息一聲,“你卻命大,竟然撐到這個時候。”


    “先生,此傷要緊否?”


    趙佗關切的問了一句。


    醫者麵色沉凝,“你們應是及時用了淨水清洗,但仍未去除其中毒素。若再晚幾日,老夫便無力迴天了。”


    那人一聽臉色發白,趙佗忙道:“那還是快去醫治的好!”


    醫者便帶著那傷了胳膊的水蛭卒離開了大堂。


    趙佗又看向眾人,麵上帶了些喜色,“雖然知道你們一路倦怠,但本將還是要問,可探聽到那桀駿所在!”


    “將軍請看此圖!”


    為首水蛭卒將懷中一件白布攤開。


    此布已經被水浸濕,但上麵所繪立即吸引了趙佗的目光。


    他死死盯著上麵的圖畫。


    五嶺越人聚集之地,皆在其上。


    他順著漓江看下去,看到鬱水入海之地,明確標注了桀駿二字。


    “這入海口處,情況如何?”


    “迴將軍,我等沿江而行,探得各處要地。


    那些越人以為我等是從秦營逃出的越俘,便未攔阻我等南行。


    隻是後來到了鬱水畔,各處越人便有了警惕之心。


    我等便隱匿了蹤跡,無奈時常遇到藏於山林間的越人。


    一路斬殺幾十人,才到了那入海之地。”


    這人講述著自己所見。


    “鬱水寬廣,比大澤更遼闊,越人乘小舟來往,密密麻麻。


    我等見其旗號,想要潛入查探,卻不慎被巡查之人發覺。


    那些越人卻也精明,竟有口令!”


    趙佗輕輕感歎,“雙方交戰,這些越人也學了我大秦不少事物!”


    為首之人也是微微點頭,“將軍,我等觀那桀駿非同常人,越人有此首領,恐為大軍之患。”


    “後來如何?”


    “後來,便是山林追殺,那些越人當真了得,穿梭山林,如履平地。


    也多虧將軍那些特殊的訓練之法,才讓我等逃出層層險阻。”


    趙佗聽這士卒講的輕巧,但見這其身上傷痕,便知這一路艱難。


    “本將聞秦士北上萬裏,你等所遇,不輸他們。


    暫且先去歇息,我必會為爾等表功!”


    “多謝將軍!”


    幾人告退。


    趙佗則是輕輕拍了拍桌上圖紙。


    看著仍未停歇的雨幕,神態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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