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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報案人,無名非常配合警察工作,她到了警察局大概二十分鍾左右,原本正忙的戚家母父及哥哥便已匆匆趕來,一見到無名,母親李明蘭便立刻上前要抱住她,被她用胳膊隔開,父親戚晟在她身邊坐下讓她別害怕,哥哥戚如新則跟負責的警察到一邊詢問情況。


    總之是非常和諧且幸福的一家四口,關懷是真的,感情也是真的,如果不是皮翠芬橫空出世,戚家人想必會永遠快樂的生活到結局。


    “我沒事。”


    “怎麽可能沒事?”李明蘭生氣,當然不是生寶貝女兒的氣,沒有通知家裏人就把她的女兒帶到警察局,這些警察是做什麽吃的?“你知不知道媽媽聽說你在警察局報案,還以為你出事了?你嚇死媽媽了!”


    戚晟道:“你媽媽接到電話的時候人正在美容院呢,spa做到一半就跑來了,你哥也是,當時他正在開會。”


    無名沉默著沒有說話,看在李明蘭跟戚晟眼中,便是女兒被嚇壞了,於是兩人愈發生氣,直到戚如新難掩驚愕的走過來,顯然剛剛在警察口中,他已經聽說了事情的原委,並且嚴重懷疑今天是愚人節。


    皮翠芬真沒想到親生女兒能這麽狠,拋著榮華富貴的好日子不要也要跟自己翻臉,她心裏又慌又怕又恨,從審訊室被帶出來時看見李明蘭跟戚晟,當下便從穿著打扮以及對無名的態度上猜出了兩人的身份,戚如故不讓她好過,她也不讓戚如故好過!


    於是大聲嚷嚷:“戚如故不是你們親生的!她是我的女兒!這麽多年給別人養孩子感覺怎麽樣啊?我告訴你們,她不是你們親生的,不是你們親生的!你們養錯人了!”


    隨後被警察強製帶走,但她喊得如此大聲,隻要耳朵沒聾就都聽得見,李明蘭跟戚晟傻了眼,戚如新更是眉頭緊蹙,現場陷入一陣長久的沉默之後,李明蘭問:“……剛才那個女人是不是有毛病?她在胡說八道什麽?”


    戚晟怒道:“真是個神經病,我們跟她無冤無仇,她在這張口就造謠,如新,你打電話給律師,讓他過來處理,不把這人告得傾家蕩產,我跟她姓!”


    戚如新早已撥了電話給律師,一家口氣憤不已,都認為皮翠芬是個滿嘴胡言亂語的瘋子,他們怎麽可能相信如故不是自己家的孩子?這二十四年來,他們親眼看著她從小小的肉團子長大成人,她怎麽可能是抱錯的?


    在激動的一家人中,隻有無名最為冷靜,她詢問警察先前作為證據交過去的錄音是否能拷貝一份給她,得到警察首肯後,她對家人說:“剛才那個女人沒有說謊,我確實跟戚家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我不是你們的親生女兒。”


    警察局給戚家人安排了一間會議室,讓這飽受打擊的一家人能夠坐下來好好談談。


    皮翠芬的錄音被拿了過來,同時還有無名讓人去做的親子鑒定備份。


    她不僅做了自己跟皮翠芬的,還做了自己跟李明蘭和戚晟的,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答案,事實證明,她的確跟皮翠芬是母女關係,她不是戚家人。


    這對戚家口人來說打擊太大了,從小到大,戚如故都是他們的驕傲,雖然她不是別人家那種軟萌可愛會撒嬌的小公主,但她非常聰明,而且很懂得迴報,她生病李明蘭陪著她,等李明蘭身體不舒服,她就會照顧李明蘭,小時候戚晟工作再忙,每次迴家都不忘記給她帶禮物,那麽她參加夏令營迴來,就一定也會給戚晟買東西。


    她是個做事沉穩的小大人,對自己的人生和未來都有著清晰明確的規劃,投注了二十四年的愛,怎麽可能不是真的?


    無論李明蘭、戚晟還是戚如新,在得知真相之後,第一反應都是不肯相信,不願意承認,朝夕相處了二十四年的孩子,突然說跟家裏沒有關係,其實是被抱錯的——這未免太離譜了!


    “我能夠理解你們的心情。”無名輕聲說,“但也請你們想一想,那個被調換的孩子,她才是最無辜的。”


    說到這裏,她停了有五秒鍾左右,“剛才你們也都看見了,那位我的生物學母親,是個怎樣的人,對我這個親生女兒尚且如此,對不是她親生的,又會如何呢?”


    李明蘭跟戚晟無言以對,戚如新也沉默不語。


    大約過了兩分鍾,李明蘭抬起手,她想說話,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大腦內一片混亂,隻有一點是她無比確定的,那就是如故是她的女兒,無論誰都不能把如故從她身邊奪走。


    “……我需要時間好好緩衝一下。”她沙啞著聲音說。“如故,這件事目前還隻是你單方麵的說法,親子鑒定也有出錯的時候,我跟你爸要重新再做一次。”


    無名頷首:“可以。”


    這一天對於皮翠芬來說非常悲慘,她不僅沒能要到錢,自己還被關了起來,戚家要起訴她,她連請律師的錢都沒有。


    可戚家人並沒有感到快意,他們停下了手頭所有的事,為了防止親子鑒定出意外,李明蘭甚至要求全程監督。


    新的親子鑒定當天晚上便出來了,跟無名做的沒有區別,戚如故跟戚家沒有血緣關係,她是皮翠芬的女兒,而皮翠芬的女兒苗小草,很有可能才是戚家真正的孩子。


    這個打擊太大了,李明蘭跟戚晟很難立刻接受,突如其來的變故令這個幸福的家庭迎來巨大陰影,但無名並不希望他們在悲傷的情緒中沉浸太久,因為苗小草必須得趕快接迴來。


    “那你呢?你想去哪兒?”


    李明蘭死死拉著無名的手,“媽媽不許你亂跑!你就在家裏待著,哪裏也不許去!”


    戚晟道:“我們家難道還養不起兩個孩子?以前你是我們家的女兒,以後也是,誰都不能把你帶走。”


    戚如新更是道:“你永遠都是我的妹妹。”


    無名平靜地看著他們:“這樣對苗小草不公平。”


    “又不是你想被換過來的!”李明蘭聲音大了些。“那時候你也隻是個小嬰兒,你懂什麽?那個女人一天都沒養過你,憑什麽你要為她犯下的錯誤贖罪?!難道就因為你不是我生的,你就不是我的女兒了,這麽多年的母女情,你就能撒手不要了?你這個孩子怎麽這麽狠心?”


    “你媽說的,也是我想說的。”戚晟看著這個令他驕傲的女兒,“生恩不及養恩,不管你是不是我們親生的,我們之間的感情不會變。”


    無名搖頭:“你們考慮過她的感受嗎?”


    “那要怎麽辦?!”李明蘭忍不住痛哭失聲,“難道把她接迴來,就要把你趕出去才行?”


    戚如新抿著唇道:“她會受苦,不是你的錯,是那家人的錯。如果她想不明白這一點,要將錯強加在你身上,那麽我想,即便她迴到這個家,我們也很難和睦相處。”


    “啊啊~”


    白胡子老頭的聲音再度出現,他漂浮在半空中盤著腿雙手環胸,望著無名的目光帶了點一言難盡:“陛下你啊,真不是我說,你是真的很不懂人類。”


    無名冷淡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白胡子老頭繼續道:“你越是要走,戚家人就越是舍不得,二十多年的感情哪能說割舍就割舍?你總得體諒他們這番真情吧?人類的感情是很奇妙也很複雜的,有時候血緣很重要,有時候又不是那麽重要。我之前不是跟陛下你說了,給你安排了頂級白富美的身份,就是有那麽一點點小麻煩,以你的手段,想處置一個貪婪的女人,應該不至於鬧得這麽大吧?”


    “這樣愛你的父母跟哥哥,這麽多年的感情,你真能說不要就不要?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他們現在說的是很動聽,可等真正的女兒迴來了,他們還能不能這麽堅持就不一定了。”


    “你的一切,說不定都會被人搶走,這樣也無所謂嗎?”


    “不再是大小姐,別人會說你是冒牌名媛,是鳩占鵲巢的那一個——這個虧,陛下你在上個世界還沒有吃夠?要是你早點知道蕭琰在哪兒,把對方處理幹淨,不管皇帝還是曹妃,就都奈何不了你,你永遠都是尊貴的金枝玉葉。”


    “這一次,你還要犯同樣的錯誤嗎?”


    聽起來字字句句都是在為無名考慮,要是樊珈在這兒肯定破口大罵老不死的沒安好心,完全不一樣的環境跟原因,能比嗎?


    宜年是真的死了,但戚如故即便離開戚家,她的學曆她的知識都是屬於她自己的,在這個比封建社會好一百倍一千倍的時代,她有一萬種方法可以生存下去,可白胡子老頭卻蠱惑無名對苗小草出手,否則一切就都會被搶走——但無論家人的愛,還是戚家大小姐的身份,這本來就屬於苗小草。


    白胡子老頭深知人心貪得無厭,尤其是享受過世間至尊的待遇,再讓她迴歸平凡,她受得了嗎?


    由奢入儉難呐!


    誠然tc集團高級調香師的薪水非常高,每年還能拿到一筆不菲的分紅,可那跟戚家大小姐能比嗎?戚如故若隻是高級調香師,她能隨隨便便開得起幾千萬的車?能住得起億萬豪宅?能在寸土寸金的首都擁有一座獨屬於自己的農莊?


    周圍人對她的奉承跟讚美,有多少是來自戚家大小姐這個光環,她自己不清楚嗎?


    這可是個恨人有笑人無的年代,鳳凰一旦跌落枝頭現出原形,那麽多的是人想把她踩在腳下。


    那樣的屈辱,尊貴的皇帝陛下真的能忍受?


    “……我不想離開你們。”


    聽了白胡子老頭的話之後,無名這樣對李明蘭說,白胡子老頭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見她繼續道:“不過媽媽,爸爸,哥哥,我希望你們能帶上我,我們一起去接她迴家,將這件事從頭到尾,原原本本的說給她聽,可以嗎?”


    李明蘭跟戚晟沒有異議,戚如新像是想說話,但最終也點了頭。


    白胡子老頭急得要命:“你還真要跟他們一起去接人?我可告訴你啊,苗小草在鄉下過得不好,那一家人都沒把她當人看的,到時候你爸媽哥哥看見她過得那麽慘,萬一心疼了,你的地位就要被她超過了!”


    他還想再繼續給無名洗腦,結果對方緩緩抬眼看過來,隻一眼,白胡子老頭頓時心驚肉跳,火速消失逃跑,連個屁都沒敢放。


    為了養沒出息但能傳遞香火的寶貝兒子苗偉劍,皮翠芬跟丈夫苗剛在縣城賣水果,這兒子生來就是討債的,花錢如流水,家裏條件明明一般,卻非名牌不穿,皮翠芬曾經給他買過一百多的運動鞋,他嫌丟臉,差點兒把自家水果攤子給掀了。


    有這麽個吞金獸在,兩人當然攢不下什麽錢,幸好女兒苗小草初中沒畢業就進了廠子,每個月工資千,廠子包吃住,工資卡捏在皮翠芬手裏,苗小草今年二十四了,買衛生紙都得問皮翠芬要錢,就這還得被數落大手大腳。


    賣了好些年水果,苗剛依舊開不起水果店,隻能擺攤,他在縣城租了個房子,兩室一廳,他跟老婆住一間,兒子住一間,女兒平時住廠裏,迴家就暫時睡小的雜物間。


    按說兩口子加上女兒一起努努力,給兒子攢個首付問題不大,可就在不久前,兒子苗偉劍開車把人撞死了,而且撞死兩個!


    老的那個年紀大了,賠的錢能少點,可小的那個就不行了,家屬不依不饒的,一開始還想要一百萬,苗剛表麵上裝孫子,又是跪下磕頭又是道歉,迴家就把人罵得狗血噴頭,一百萬,什麽命這麽貴?!


    自打出了事,苗偉劍就一直在牢裏待著,到現在都沒能迴家,再不趕緊湊上錢,兒子真要蹲牢了!


    蹲過牢還怎麽找對象?


    所以這幾天苗剛愁得要命,兩天就能吸掉一包煙,老婆去首都找親生女兒要錢後到現在沒迴電話,也不知情況怎麽樣了,原本他覺得這錢十拿九穩能到手,就把女兒從廠子裏叫迴來先幫幾天忙,不然一個人出攤顧不上,可怎麽老婆就沒消息了,電話也不接?


    苗小草一天燒頓飯伺候苗剛,還得給他洗衣服,她習慣了,從小到大,她爸她弟的衣服都她洗,連內褲都是,苗剛就感覺家裏沒女人不行,以前女兒在廠子上班,老婆在家,收攤迴來呢就老婆洗衣服煮飯,現在老婆去要錢,可不得把女兒叫迴來幹活?


    他坐在客廳吞雲吐霧,苗小草想提醒他別吸了,一包煙十塊錢,少吸一點就能多省一點,但她不敢說,爸媽疼弟弟,不會動弟弟一根手指頭,到她這兒可就不一樣了,長這麽大,苗小草不知挨過多少打。


    弟弟哭了挨打,弟弟尿布沒及時洗挨打,飯燒糊了挨打,菜炒得難吃挨打……總之爸媽就是能隨時隨地抄起掃把或是棍子給她來兩下,甚至有時他們生意不好,迴家了都能給她來兩巴掌。


    不過近幾年好多了,畢竟她大了,到出門子的年紀,再打就不好看了。


    苗小草心情沉重,知道她爸找人給她相了個對象,說是相,其實壓根沒見過麵,就知道對方願意給十五萬的彩禮,人長什麽樣,家裏什麽情況,她沒敢問,問了爸媽也不告訴她,但不告訴本身就說明了某些事。


    苗剛倒了杯白酒灌肚裏去了,劣質白酒從喉嚨一路燒到心口,他為那缺的五十萬犯愁,眼睛卻不由自主盯著苗小草彎腰拖地所以不停晃動的屁股,這股火好像就往下燒了,自打兒子出了事,他心煩意亂天天想著弄錢,壓根沒心情跟老婆親熱,老婆年輕時長得不錯,現在老了,苗剛寧願花錢去按摩都不願意碰。


    酒壯慫人膽,反正這也不是親生的,養了二十多年,仁至義盡了,既然她早晚都要嫁人,早晚都得給男人碰,那給他這個當爹的弄弄怎麽了?


    苗剛咽了口口水,起身搖搖晃晃地朝苗小草走了過去,手正要朝她身上伸,突然有人敲門,苗小草連忙直起腰,發現父親不知何時靠得這麽近,嚇了一跳。


    苗剛惱羞成怒,酒醒了點,罵道:“你傻子啊,沒聽見有人敲門?還不去開,等我去?”


    苗小草連忙把手往圍裙上擦擦,馬不停蹄過去開門,這門一開,她愣住了,眼神透露出不安跟疑惑:“請問……你們找誰?”


    李明蘭跟戚晟打量著這個所謂的親生女兒,忍不住在心中把苗小草跟戚如故作對比,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差遠了,真的是差遠了,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此時兩人產生了相同的疑惑:這真的是她\\他的親生女兒?親子鑒定真的沒有錯?


    戚如新則冷靜許多,他拿著手中的照片,對著苗小草看了看,確認是同一個人後,問道:“你就是苗小草?”


    苗小草怯怯點頭:“……嗯。”


    戚如新難掩失望,但表麵上還是維持著友好:“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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