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陳大伴,那是先帝身邊的大太監,論年紀論輩分,都跟尤尚食不是同代人,他老人家當紅人那會兒,尤尚食還在尚食局搓菜葉子呢。


    樊珈說:“這很正常,有些人家兄弟倆為一塊磚都能打得頭破血流。”


    這不是她胡說,她老家前麵那戶,老兩口去了後,兄弟兩個鬧分家,就在院子裏砌了一堵牆,說好的錢兩邊一人出一半,結果砌完了發現磚多了幾十塊,數著想一分為二,結果最後多出一塊,老大想要老二也想要,一言不合就開幹,最後老二硬是抓著那塊多出來的磚給他親哥開了個瓢。


    樊珈不是很懂宮裏這些太監,都是閹人了還拚命認幹兒子,好像幹兒子多了就等於自己有後了,想法非常之離譜。


    馮福顯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樊珈也不想盲目站索豐,如果說馮福給人的感覺像頭兇狠蠻橫的野豬,那索豐就是條安靜陰冷的毒蛇,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咬你一口,無名的話絕不會是無的放矢,樊珈深知自己的斤兩,心眼比不過還是別去摻和的好。


    幸而有喬尤兩位尚食護著,樊珈本身又不貪心,所以日子過得還算平靜,不過開春後沒多久,九殿下偷偷跑出宮去玩失蹤了!


    這事兒跟尚食局沒什麽關係,但事情鬧得太大,已然遮掩不住,九殿下一夜未歸,讓個小太監躺在床上冒充他,胡嫻妃得知後心急如焚,那小太監也說不出主子究竟去了哪兒,總之人就這麽沒了,生死不知。


    宮中的生活一如既往,民間就不一樣了,尚食女官也說今年尤其冷,入了春還是料峭淒寒,京城又下了兩天大雪,樊珈在宮中感受不到差別,反正主子們繼續該吃吃該喝喝,短不著享受,直到九殿下失蹤,喬尚食帶來皇後娘娘領頭削減份例的消息。


    外頭老百姓就是全死了,也不妨礙皇室驕奢淫逸,皇後娘娘心善,特地發話,自今日起,她的一日三餐僅保留一葷一素,國舅爺更是慷慨解囊捐了五千兩銀子出來,皇後娘娘尚且如此,後宮之中還有誰敢一頓飯擺上幾十道菜?


    所以這段時間尚食局閑得快長毛,喬尚食跟尤尚食也許多年沒這樣輕快過了,不過雖說隻餘一葷一素,但菜色越簡單越要用心,而樊珈不僅沒有閑下來,反而更忙了——皇後娘娘隻說節儉份例,沒說不能吃蛋糕麵包果凍蛋撻泡芙……所以她工作量激增,人一忙起來就什麽都忘了。


    京城地處中原,四季正常,不像雪災最嚴重的苴州,據說雪層足有成人大腿那樣深,無數百姓被活活凍死,地裏的莊稼更是死絕了,原本盼著春耕,誰曾想都立了春還下大雪,日子根本沒法過,不是凍死就是餓死,體體麵麵瞑目都成了奢求。


    樊珈在現代也經曆過雪災,當人類以為自己已經能夠掌控自然成為世界之主時,大自然總是會狠狠地給她們上一課,無論科技如何發達,在恐怖的天災麵前,人類仍舊是最渺小的那個。現代尚且如此,何況古代?


    因著這百年難遇的雪災,九殿下失蹤一事迄今沒有消息,皇帝愁得焦頭爛額,丟了小兒子的胡嫻妃天天發瘋,如果不是皇後娘娘坐鎮,後宮不知會亂成什麽樣。


    有時樊珈會很惡毒地想,失蹤的怎麽不是十一殿下呢?那位九殿下雖然不算好,但跟十一殿下比就顯得天真可愛多了,果然還是對比見高低。


    蕭琰在民間長大,與其它錦衣玉食的兄弟相比,見識過人間疾苦,言之有物,趁著這次雪災可謂是狠狠地出了一番風頭,前朝後宮皆聞其名。


    他如此出挑,曹妃最近這段時日走路都帶風,若非時機不對,她非要好好擺一桌宴席不可,但苴州雪災甚是嚴重,曹妃娘娘怎會在這關頭行此愚蠢之事?因此她不但低調做人,還每日吃齋念佛為災民祈福,盼望天佑大右,否極泰來。


    皇後娘娘的飯桌上至少還有一道葷菜,曹妃娘娘直接去掉了葷菜,日日茹素,親自為災民抄寫經文,一時間,賢德之名遠揚,連皇後的聲望都蓋過了。


    樊珈感覺宮裏人好像沒有記憶,現在提起曹妃讚不絕口,是忘了她對無名如何冷酷如何翻臉不認人嗎?她還落井下石,打斷了無名的雙腿,這樣一個人居然信起佛來了,樊珈就覺得很玄幻。


    也不知道無名現在怎麽樣了。


    被樊珈惦記著的無名,此時正把一個滿臉絡腮胡的漢子踩在腳下,她穿了一雙鹿皮長靴,肩頭還有些許未化的雪花,絡腮胡漢子瞪著一雙牛眼,嘴裏叫罵不休:“有本事你就弄死老子,不然早晚有一天老子弄死你!想讓老子投降,門兒都沒有!”


    他的手下們此時也都被五花大綁,一個個跟粽子般七倒八歪,想到這兒絡腮胡更加悲憤難平:“你他爹的勝之不武!有本事咱們一對一,你往我們山寨水井裏下毒也太下作了!老子不服、老子不服!”


    他吱哇亂叫,吵得無名耳膜疼,放眼望去,地上倒了三十來個土匪,但氣人的是把他們整個山寨撂倒的敵人一共就三個,其中還有個滿臉褶子的老太婆!


    更別提踩在他腦袋上這位,看著也就十四五歲,想他王大巴一世英名,竟栽在這樣的宵小手中,實在是可恨至極!


    老婆子慢慢悠悠走過來問:“姑娘,這些人要怎麽處置?”


    無名低頭看向腳下的王大巴,王大巴兀自叫囂,另一個年紀輕些的女人說:“好一張不幹不淨的嘴,姑娘,依我看要不把他舌頭拔了先。”


    王大巴聞言火速閉嘴,想反抗又沒有力氣,臉上流淌著麵條寬的眼淚,可惜他長了一臉大胡子,眼淚落進去無聲無息,也沒人瞧得見。


    這群土匪大多身材矮小,卻又留了滿臉胡子,乍一看極不美觀,隻有這王大巴生得小山一般高壯,絡腮胡長得異常茂密,卻有一雙圓溜溜的眼,看著怪好笑的。


    王大巴害怕呀,他顫顫巍巍地說:“你、你別殺我,也別殺我的……兄弟們,我有錢,我真的有錢,寨子裏的錢都被我藏起來了,你要是放過我們,這些錢你全拿走!”


    原以為說出這話能拖延一點時間,沒想到那冷冰冰的少年卻問:“你是說後山山洞壇子裏藏的那一罐銅板?”


    王大巴:……


    這到底是誰的山寨?為啥他藏錢的地方會這麽快暴露?


    無名用腳踢了踢他,走到王大巴的專屬寶座坐下,王大巴在地上費盡全身力氣扭來扭去,活似一條黑肉蟲,因這一頭茂密卷毛跟滿臉絡腮胡,王大巴人送外號黑獅子,方圓五十裏沒人不知道他愛財如命,他占據的這座山頭,平日裏還有其它寨子的土匪來送好處,多麽風光多麽出名,今兒全毀了!


    這時,那老婆子沒忍住先樂了:“得了姑娘,您就別逗這家夥玩了,怪可憐的。”


    無名看她一眼,意思很明顯,誰逗了?難道不是你逗的?


    老婆子在王大巴跟前蹲下,王大巴被她這眼神看得莫名心慌,下一秒下巴上一疼,他忍不住慘叫一聲,還以為對方用了什麽酷刑,誰曾想卻是被拽掉了一片絡腮胡。


    “老婆子我啊,什麽人沒見過?你是女是男,老婆子還能分不清?”


    那個脾氣潑辣的女人沒好氣道:“說得這麽厲害,還不是個喪家之犬?”


    老婆子哼道:“你懂什麽,你又比我好到哪裏去?成天跟人爭風吃醋,若真有點能耐倒還罷了,不還是輸了,灰溜溜被人趕出來?”


    兩人毫不客氣地互揭瘡疤,王大巴拚命拿臉杵地,關鍵老婆子一邊跟女人互罵一邊還繼續撕他的絡腮胡,三下五除二便把王大巴的胡子處理得幹幹淨淨,露出一張方方正正略顯黝黑的臉,五官平平,惟獨一雙眼睛圓得跟牛犢子一般。


    這下給老婆子整樂了,她說:“其它人裝男人也就算了,你長這樣,你裝什麽男人?不裝也很像了。”


    潑辣女人瞅了一眼沒忍住:“哈哈哈。”


    隻有無名沒笑,王大巴不堪受辱:“你們胡說八道什麽?老子是男人!正宗純爺們兒!”


    然後他尖叫一聲,因為老婆子葷素不忌地把一隻老手伸進了他褲|襠裏,還從裏頭拽出一鼓鼓囊囊的布兜,跟潑辣女人對視後雙雙狂笑不已,潑辣女人點著王大巴的鼻頭笑出眼淚:“不,不錯,你還挺了解男人,布料塞得挺多哈。”


    王大巴這輩子都沒被人這麽摸過,直接傻了眼,地上扭動的其它土匪眼珠子差點凸出來,一個個情不自禁將腿夾緊,生怕老婆子摸了大當家一個還不夠。


    “你、你們!不知羞恥!”王大巴用盡最大力氣怒斥,“老子要剁了你們的手!”


    老婆子拍了下他的胸:“得了吧,現在誰是階下囚你心裏沒點數嗎?再說了,你這下麵二兩肉都沒有,老婆子摸你一把怎麽了,那旁人求著老婆子摸,老婆子還不樂意呢!”


    王大巴繼續無能狂怒:“誰求你摸了?誰求你摸了?你離老子遠點!”


    潑辣女人笑夠了,問無名:“姑娘,我看這人怪有意思的,要不留下來逗個樂吧?剩下的按照原計劃處理。”


    “處理”二字險些把王大巴嚇出個好歹來,他連忙朝無名看去:“要殺要剮隨便你,可你別殺我的弟兄們!”


    地上的土匪們一聽,感激涕零,紛紛出聲。


    “大當家的你不要求她!屎可殺不可吃!咱不怕掉腦袋!”


    潑辣女人:“……是士可殺不可辱吧?”


    “就是!大當家的咱不怕!跟你上山那天俺就決定了,這輩子都跟著你幹!有本事弄死俺!”


    “你們有什麽事衝我來!別當我們大當家!”


    “要摸摸我!”


    老婆子把手往王大巴衣服上一擦,一張老臉笑成菊花,滿是深褶:“喲,你要我摸我就摸,你把老婆子當什麽了?想當年……”


    潑辣女人沒好氣白她一眼:“想當年想當年,想什麽當年,你今年多少歲了自己心裏沒點數?一天天的裝瘋賣傻,小心姑娘打死你。”


    老婆子威脅道:“再敢對老婆子沒大沒小,老婆子讓你那一頭毛再也長不出來!”


    兩人吵個沒完,無名麵無表情,又踢了王大巴一腳,王大巴很是委屈,不知道對方到底想幹嘛,本來前幾天剛幹了筆大的,正想著今晚好好喝一迴,沒想到酒宴擺到一半大家夥全倒了,當時王大巴還以為是這次買的酒太烈,沒想到裏頭給人加了料,現在腦子清醒也能開口說話,就是渾身沒勁,軟得跟麵條一樣。


    這幾個人到底什麽來頭?沒聽說附近來了什麽厲害人物啊。


    無名把手撐在了鋪著虎皮的大當家寶座上,歪頭靠住,等著那兩人吵完,同時心底生出一個淡淡的疑惑,為什麽不管到哪裏,總能遇到這種話多的人?樊珈是,乸婆跟俏姑也是,兩人分開時都算正常人,一見麵就要掐架,沒個消停時候。


    若不是這兩人已是滄瀾山行宮那群老弱病殘中最得用的兩個,無名實在是很想把她們的嘴都給封起來。


    乸婆是杏林出身,先帝在時曾為宮中醫婦,專門給宮人及低位份嬪妃看診,後來出了事,被貶滄瀾山行宮,俏姑則是顯宗皇帝的嬪妃,據她自己稱,當年入宮時也是風華絕代,一次偶然失了聖心,同樣遭貶,至於究竟犯了什麽事她沒說,而無名對別人的過去不感興趣,害得興致勃勃想解答的俏姑一氣之下不肯說了。


    兩人在滄瀾山憋了幾十年,整天跟一群神神叨叨瘋瘋癲癲的人待在一起,自己沒瘋已是不幸中的萬幸,這就導致無名來後她倆過於亢奮,恨不得她也跟著一起發大瘋,俏姑最愛扮鬼嚇人,據她自己說,她以前在戲班子討過生活,很會變戲法。


    無名有足夠的理由相信,滄瀾山行宮那些人會瘋,俏姑要負一半以上的責任,剩下一半則歸乸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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