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兄長孤身一人前往鄴都,本就無人照應,已然很艱難了。他信上說至少還有三五月才能迴淮陽,顯然還有要事,我怎能耽擱了他?」


    阿姮隨了祁大人的性子,自幼脾氣硬,生性剛烈,素來不肯吃虧。


    聽她說完,當即怒道:「那怎麽辦?要不我幹脆找人拿麻袋將他套了,揍上一頓然後扔進河裏餵魚!」


    言罷,她擼起袖子便要往外沖,卻被容因一把拽了迴來。


    「不可。此事已鬧得人盡皆知,到時楊家即便查不出,也難保不將怒火撒在我身上,左右我家隻是普普通通一介商戶,沒什麽人可以倚靠,而監禦史甚至可督查郡守,連郡守大人都要對他禮讓三分。在楊家人眼裏,我們大約就如同草芥,到時想要為難,根本不必顧忌。」


    「那,那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少女氣紅了眼,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裏打轉。


    容因卻忽然笑了笑:「無事,大不了我便逃,帶著爹爹和阿娘還有弟弟,去別處討生活。且這楊榮想來也就是圖個新鮮,過一陣子興許便將此事拋之腦後了。」


    「那……我豈非見不到你了?」


    「無妨,我一定還會迴來的。我答應你。」容因握著阿姮的手,柔聲寬慰。


    她還沒有等到祁晝明迴來替她賀生辰,定會安然無恙地迴來,不叫他掛心。


    三日後,一家人帶著祁父提前為他們準備好的公驗,輕裝簡行,於深夜出城。


    府中婢僕皆已於白日遣散,入夜之後,偌大一座府邸已然成了空宅。


    馬車上,容因看著父母憔悴的麵容,心底沉甸甸的,幾乎被愧疚填滿:「阿爹,阿娘,對不住,是我連累你們了。往後我定安安分分地待在你們身邊,哪兒也不亂去。」


    若是那日她沒有和阿姮一起出城,興許便不會遇上這樁禍事,到如今她想起來仍覺懊惱。


    容夫人勉強沖她寬慰地笑笑,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傻孩子,說什麽傻話呢。你是阿爹阿娘的女兒,無論到什麽時候,都談不上拖累。」


    然而,剛走出城門,車夫突然勒緊韁繩,馬匹嘶鳴一聲,生生停下了步子。


    「嘖嘖嘖,小娘子,你跑什麽呢?是本公子命人抬去的聘禮不夠豐厚麽?」


    熟悉的話音在簾外響起,容因不必看也知道來人是誰,心底頓時一片冰涼,渾身忍不住顫慄著。


    容夫人察覺出她的恐懼,原本膽怯的一顆心卻突然生出幾分勇氣。


    她抖著唇開口,嗓音卻無比清晰:「楊公子,我兒不願,你又何必苦苦相逼?這天下好女如此之多,還請楊公子去尋個兩情相悅的人,放過我兒吧。」


    楊榮聞言,麵上閃過剎那間的怔忪。


    但很快,卻大笑起來:「夫人說笑了,這世上哪來那麽多兩情相悅?感情皆要一些時日來培養,您說是不是?」


    他嘴上說得客氣,可行事卻甚是粗暴。


    話音剛落,便大手一揮,指使身邊小廝上前將馬車上的人拖拽下來。


    半炷香後,楊榮看著被人擒住雙手,無法脫身的容因,笑容戲謔步上前來:「小娘子,沒想到你還有如此膽色,本公子可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容因絕望地閉上眼,長睫簌簌,頰邊滾落晶瑩的淚珠,宛如折翼的雀鳥,柔弱可欺。


    楊榮卻反倒因此亢奮起來,一雙鋒銳的吊梢目暗色沉沉,眼底滿是掠奪意味,讓人心生駭然。


    這小娘子約莫還不知道——


    漂亮的美人越是掙紮,便越是好看。


    「帶走!」


    「歘——」


    幾乎是同時,一道飛矢破空之聲在楊榮耳邊響徹。


    周圍人皆望見,那憑空而來的利箭越過重重人影,直中楊榮肩膀。


    「啊——」


    楊榮痛叫出聲,轉頭去看時,見一人跨坐於高頭駿馬之上,尚呈雙臂張弓之勢。相隔太遠,看不清那人麵容,亦無法辨認身份。但方才那支暗箭顯然出自他手,毋庸置疑。


    楊榮低啐一聲,冷聲道:「哪來的宵小,多管閑事,竟敢傷本公子。去,殺了他!」


    容因趁亂逃到父母身邊,本欲乘機先走,誰知臨上馬車前,忽然目光一頓。


    她眼睜睜看著,遠處火光大盛,似乎有人執起重重火把,照出隱在暗處的一輛馬車。


    而後,一道頎長的白色身影緩步而出,無視周遭兇險的搏鬥,向她步來。


    相隔太遠,容因看不清那人是誰。


    可心中卻有一股強烈的預感告訴她——


    是祁晝明。


    一定是祁晝明迴來了。


    父母的催促聲在耳邊一迭聲地響,容因腳下卻像生了根一般,怎麽也轉不開眼。


    直到那人一步一步,踱到她麵前。


    當年榆樹下冷聲質問她緣何爬上牆頭的少年如今已長成風流倜儻的青年模樣。


    一襲玄色狐裘大氅,裹著僕僕風塵,麵色仍如少年時,較之尋常人蒼白許多,透出幾分孱弱,卻身姿頎長,脊背挺得筆直。


    祁晝明看著那張少女淚痕斑駁的臉,艱難藏下眸底深沉的痛色,啞聲開口:「對不住,我來晚了。」


    收到郡守送來的信件,他當即向瑞王借來人手,馬不停蹄朝淮陽趕來。


    然而他自幼體弱,不善騎術,生生拖到今夜迴城。


    是他無用,讓她這幾日一直擔驚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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