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綠綺窗前,密密的雪鬆好似佇立的看客。


    細腰楚楚,漂亮的腰窩隔著絨毯嵌在窗欞上,嚴絲合縫。


    這個高度,恰好足夠她踩在他腳背,卻怎麽也夠不到地麵。


    濃密的鴉睫墜著晶瑩的淚珠,容因被逼得急了,便仰頭去咬他,卻總是不能得逞,最後隻好掐著一把嬌媚的嗓音哀哀哭求。


    祁晝明卻不知從哪裏變戲法一般地掏出一小撮梅瓣,眸色晦暗得驚人:「因因若想迴榻上,便自己選一樣。」


    「是自己把它放在小桃子上餵我吃下去,還是……喚我夫君?」


    容因腦中「嗡」的一聲,被他的無恥驚得訥訥無言。


    可他卻隻是含笑覷她,攤開的掌心裏,靜靜躺著那小撮漂亮的梅瓣,絲毫沒有收迴的意思,存著什麽心思,不言自明。


    容因隻匆匆瞥了一眼,便像是怕被蟲豸蟄到般,急急收迴目光,赧然道:「第、第二個,我選第二個。」


    她隻是有些醉了,但不是傻了。


    究竟哪個更折磨人,還是能分得清的。


    祁晝明聞言,似乎失望,輕搖了搖頭,轉而又將那撮梅瓣收攏迴袖中。


    好整以暇地覷著她。


    少女烏髮濡濕,乖順地貼在額角,眼中似氤氳著春林間的霧色,眼尾潮濕洇紅,漂亮得不像話。


    方才一縷風將一朵梅瓣吹落至鴉發間,玉人簪花,本該清新秀麗的畫麵卻因桃腮上靡麗的胭紅平添幾許別樣意味,分外嬌嫵。


    知道他在等什麽,可迎著那樣灼熱的眼神,容因一時怎麽也叫不出口。


    見她遲遲不肯開口,因方才的對話而停歇下來的動作重新又有了節律。


    讓容因第一次知曉,原來像這樣慢吞吞的溫水煮青蛙,反倒更折磨人些。


    「祁,祁晝明,你別這樣……」


    被攪碎的討饒聲摻在喑啞的哭腔裏,一時間分不清究竟哪個更容易叫人心軟。


    可被懇求的那人卻鐵石心腸,不為所動:「叫錯了,因因再好好想想。」


    「嗚……」,她無助地搖頭,額間細碎的亂發遮住漂亮的眉眼,又被青白的長指撥開。


    良久,少女終於難耐地開口,檀唇顫顫如雨中花枝:「夫,夫君……」


    祁晝明一怔,瀲灩的桃花眸裏湧起驚人的暗色。


    帶著些微涼意的青絲灑落,他俯身壓下來,話音在唇齒間繾綣地轉了轉,溫柔誘哄:「因因乖,我沒聽清,再喊一聲。」


    *


    雲銷雨霽,容因任由他裹了毯子,抱自己去盥室清洗。


    溫熱的水流緩緩澆上雪膚,再汩汩滑入木桶。


    她睏倦得幾乎睜不開眼,累得手指蜷縮一下都沒有力氣。


    卻還沒忘記問他:「祁、祁晝明,你在梅林不是說……怎麽還是用了那個?」


    骨節分明的大手一頓,瞬間會意。


    薄薄的眼皮微墜,藏住眼底化不開的異樣情緒。


    沉默片刻,他低下頭,輕輕吻上少女濃密鴉青的長睫:「因因,你還太小了。


    容因聽完,忽然強撐著睜開眼,漂亮的眸子裏蒙著層淡淡的霧色:「你是不是,害怕?」


    心口像被小夫人拿著柄小槌輕輕敲了下。


    祁晝明怔忡片刻,兀然扯起唇角,似嘆似笑:「什麽都瞞不過因因。」


    是啊,他是怕的。


    怕她出事,怕她受傷,怕她……像阿姮那樣,因為懷孕生子枉送了性命。


    所以即便每每聽祁承懿那臭小子嚷著要妹妹,他眼前便浮現出與她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小囡囡的模樣,心都軟成了一灘水,也從來都隻是嘴上念叨,從沒有哪一刻認真想過要讓小夫人冒著這樣大的風險為他誕育子嗣。


    他原以為,她察覺不出。


    卻沒想到,還是一如既往,半點兒都瞞不住她。


    容因低低嘆聲,忽然傾身,牢牢摟抱住他腰身。


    她不知道該怎樣填補那些經年累月斫出的傷口,隻能用這種笨拙的方式聊以安慰。


    良久,她柔聲道:「你別怕呀,一切都是天意,就像我遇見你之前,也並不知道未來要麵對的是喜樂多一些還是憂懼多一些。所以我們順其自然,好不好?」


    「如果她來,我們就高高興興地迎接她,若她不來,也沒什麽可遺憾的。都好。」


    祁晝明怔了怔,卻隻是抬手將她擁得更緊,啞聲道:「好,聽因因的,怎樣都好。」


    *


    一夜荒唐過後,容因不出意料地啞了嗓子。


    別院的侍女以為是自己慢待,害她受風著涼,嚇得戰戰兢兢,私下去管事那裏求他替自己說情。


    聽著管事誠懇致歉的話,容因臉上的粉意一點一點暈開,轉眸狠狠剜了眼罪魁禍首。


    若不是他一直纏著要她用那惱人的稱唿喚他,哪裏還會鬧出這樣的烏龍。


    祁晝明毫無愧色地收下小夫人瞪來的一眼,轉而看向管事,和顏悅色地開口:「無妨,是昨夜在梅林……」


    腳背一痛。


    他話音滯了滯,眸光掠過鞋麵,月白的綢緞上多出塊灰撲撲的髒汙,再往旁邊瞥,小夫人心虛地轉過臉,狀似專注地打量起旁邊座屏上繪著的花鳥。


    祁晝明笑了笑,繼續溫言道:「昨夜在梅林,夫人不慎吹了些風,不必追究誰的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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