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他的小夫人太好,好到旁人多看她一眼他都覺得是心生覬覦。


    容因怔怔聽完,想要發笑,卻又強行忍住。


    這是什麽孩子氣的話?


    她從前怎麽沒發現,這人竟這樣幼稚。


    容因心裏偷笑,口中卻笑吟吟地配合道:「好啊,那你便想個法子,把我變成一隻貓兒,時時刻刻都揣在懷裏。夏天熱時,我就跳到你肩上,用尾巴給你遮陽。冬天冷了,我就老老實實窩在你懷裏,給你捂手。」


    一邊說著,小姑娘還故意壞心地用柔嫩的臉頰蹭了蹭他的,貓兒似的,可愛得緊。


    他心底那點鬱結頃刻間在她親昵的動作裏散盡了。


    他愉悅地輕笑,抵著她額頭低低道:「因因,你怎麽這樣好?」


    那些他自覺不能言說的晦暗心思,總是輕而易舉被她那雙澄澈的眸子滌盪幹淨。


    他的小夫人,才是這世間最厲害的高手。


    不費一兵一卒,便可令他棄暗投明。


    *


    許貴妃甫一踏進承德殿,便嗅到一股濃重的藥味。


    秀麗的蛾眉深蹙,她不悅地揮了揮手中的帕子,遮住口鼻。


    踏進殿裏,才發現是她來得湊巧,孫添正在侍奉皇帝喝藥。


    見皇帝看過來,芙蓉麵靨含情帶笑,微挑的鳳眸眼波流轉,瀲灩生姿。


    她上前幾步,不等皇帝開口,便自然地跪坐在腳踏上,伸手從孫添接過藥碗,一勺一勺遞到他唇邊。


    烏濃的黑髮垂落至纖腰,身子婀娜,嫵媚纖巧。


    微微側身,烏髮下半露出一截白皙細嫩的頸子,恭順得仿佛麵對獅子示弱時的綿羊。


    她向來知道,自己何種情態時模樣最美,也知道皇帝最喜愛的便是她的乖巧馴順。


    善解人意,懂事,會審時度勢。


    這些本就最合帝王心意。


    更何況,皇後脾氣硬,那些年輕的妃嬪又不夠了解他脾性,便越發顯出她獨一份兒的好。


    這便是她二十多年來她在後宮始終聖寵不衰的法寶。


    果然,皇帝語氣溫和地道:「今日天氣冷,姝兒不在殿裏待著,怎麽到朕這裏來了?仔細凍病了。」


    許貴妃麵色一黯。


    「太醫說陛下偶感風寒,卻遲遲不見好,臣妾在宮裏待著也是心焦,倒不如來瞧瞧陛下。」


    「你有心了」,皇帝幽幽嘆了聲,眼底湧上複雜的神色。


    許氏尚且知道擔心自己病情如何,可太後至今都不曾著人來承德殿問過一句。


    想來是對他怨氣深重。


    可他始終想不明白,她何以為了曹思誨一個侄兒而對自己這個親兒子步步緊逼,不惜撕破臉麵。


    曹家已倒,她就此放下這些,不再去管前朝爭鬥,安心待在明光宮頤養天年,不好嗎?


    倘若如此,他甚至可以不計較她對晟兒的謀害,繞過她,隻追究皇後等人的罪責。


    可為何,她卻始終執迷不悟。


    這段時日,病得越厲害,他心底便越惦念那點兒情分。


    可太醫說他身體衰弱得厲害,照這樣下去,恐怕最多也隻能撐個把月。


    如今全靠那些湯藥和一日兩頓參湯增補元氣。


    不能再等了。


    他已給了太後足夠多的時間,容她迷途知返,可事到如今,他已等不起了。


    該做的那些事,還是要做。


    思及此,皇帝看向許氏的眸光變得幽暗。


    他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滿含深意地道:「朕聽說,太後今日命人送了不少好東西給你,可還喜歡?不過太後年事已高,叫她整日惦念你終歸不好。姝兒若是還缺什麽,盡管同朕說便是。」


    許貴妃一驚。


    從前曹氏父子還在時,皇帝的耳目可遠沒有如今這樣靈通。


    或者說,對太後可不像如今這般明目張膽地防備。


    還有,這話裏的意思……


    見她抬眸,皇帝忽然抬手輕輕撫弄起她緞子般柔順的烏髮。


    一下,又一下。


    他麵上含笑,隻是笑意卻不達眼底,幽幽道:「姝兒聰慧,素來最懂朕的心意,不知此番可還能像從前一般領會?」


    許貴妃頃刻間,心如擂鼓。


    *


    九月二十八。


    皇帝一道旨意,終於讓容因心底懸而未決的那塊大石落到了實處——


    祁晝明因「越權行事」被奪職,一擼到底。


    但也僅限於此。


    得知消息時,祁太夫人喜極而泣。


    小奶糰子哭著撲進了容因懷裏。


    這些日子祖孫兩個著實煎熬,小奶糰子知道的多些還好。


    可對祁太夫人來說,卻是時時刻刻提心弔膽,日夜承受自己唯一的孫兒可能喪命的煎熬。


    容因幾次險些忍不住將祁晝明同她說的那些抖摟出來。


    幸而最終忍住了。


    容因一邊拍著小奶糰子的背替他將氣捋順,一邊抬起眼來笑盈盈地道:「祖母,如今曹家人都得了報應,您再也不必憂心被人認出來,不如,咱們一道去接大人?」


    祁太夫人一怔,似乎沒想到她會說得這樣直白。


    良久,她微微頷首,輕聲道:「好。」


    祁晝明從天牢裏出來後,在大理寺門口定定站了許久。


    他垂頭,一味覷著自己的鞋尖,瞧不清臉上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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