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上下被冰涼的雨水澆透,眼前垂掛著細密的雨簾,刑二視線一片模糊,幾乎看不清前路。


    容因向來細緻,很快便察覺到這一點。


    思忖了下,她放開祁承懿,低聲道:「懿哥兒,你好好待在車裏,別怕,我與碧綃姑姑出去替刑二擋擋雨。」


    說罷,她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披風,將另一邊遞給碧綃。


    碧綃立刻會意,卻蹙眉搖頭,不肯接下。


    「夫人,這樣你會受寒。」


    「無妨,我沒事,趕路要緊。」


    說罷,她起身往外走。


    身後卻忽然傳來一股力道,扯住了她裙角。


    容因迴頭,小奶糰子一臉不認同地看她,嘴角抿成一條直線,臉色陰沉。


    容因默了默,想起他三番五次地怨怪她生病。


    將那些勸解的話又咽了迴去。


    「好好,算我怕了你們兩個。」


    說著,一臉無奈地將披風裹迴身上。


    隻是,如此一來,刑二怎麽辦?


    車簾被風吹起,遽然閃過的電光將他滿是雨水的側臉照得格外清楚。


    容因抿唇,迴頭道:「懿哥兒,你往後稍稍,貼著身後的車廂坐,小心被雨淋著。」


    小奶糰子一臉茫然,卻聽話照做。


    見他坐好,容因突然起身上前,猛一用力——


    布匹斷裂之聲響過,整片車簾被她一把扯下。


    這樣粗糙的布料,用來遮雨,比她身上披風效果還好些。


    容因與碧綃,一人扯著一邊,費力地將他們三人攏蓋住。


    幸而她與碧綃身量小,勉強夠用。


    風大雨急,馬車飛馳。


    豆大的雨珠一下子好似都化成了尖利的銳器,直直往他們臉上、身上刺來。


    有了遮蔽,刑二終於能看清路況。


    他身側,兩個身形瘦削的女子在淒風冷雨中凍得瑟瑟發抖,卻仍咬牙替他撐起那把簡陋的「傘」。


    刑二原本已在冷雨中泡沒了力氣,此刻身體裏卻好似注入了一股溫暖的熱流。


    他奮力扯住韁繩,額頭和手臂青筋暴起。


    大喝一聲:「駕!」


    *


    於兩道間歇的悶雷和劇烈的風雨聲之間,容因忽然聽見一種異響。


    眉心重重地一跳,她透過眼前懸掛的雨幕,雙眸微眯,遙遙向後張望。


    隻這一眼,容因頓時悚然一驚。


    遠處,路途彎折處,一隊人黑衣鐵騎,緊追而來,猶如雨夜之下一條一條蜿蜒蛹動的巨蟒。


    風雨狂嘯之間,馬蹄的動地之聲變得極為模糊,難以辨別。


    但卻依稀能看清他們腰間別著的刀劍。


    來者不善。


    容因臉色驟變:「刑二,快走!有人追上來了!」


    電光閃過,碧綃瞥見,她麵色慘白如雪。


    幾番催促過後,一直沉默的刑二突然開口:「夫人,快不了了。」


    言語間滿是疲憊。


    容因低頭,這才發現,不知何時,他的掌心已被韁繩磨破,滾燙的血順著雨水蜿蜒而下,在木板上攪出一圈圈淡色的血沫。


    眼看窮途末路,巨大的恐慌將容因的心髒緊緊攫住。


    該怎麽辦?


    要怎樣他們才能逃出生天?


    她心中惶惶,身後卻突然發出一聲重物碰的悶響。


    容因遽然迴頭。


    一道挺拔的黑影憑空出現在車廂上方。


    見她看過來,那人抱拳,冷聲道:「屬下庚一,大人命我們一路暗中跟隨,保護您與小公子。」


    他頓了頓,迴頭看一眼身後追來的那隊人馬,又道:「夫人先走,屬下等人替您殿後。」


    容因愣愣點頭,眼底還盈著淚。


    片刻後,等那人已轉頭沖向雨幕中,她才迴過神——


    祁晝明,竟還派了人一路跟在他們身邊嗎?


    永清殿的人,總是比尋常殺手更加兇悍。


    尤其喬五挑出的這五人,都是殿中數一數二的好手。


    馬車向前駛去,容因迴頭,遙遙望見幾道身影闖入那隊黑騎之中,每每寒光一閃,敵方便有一人墜馬倒地。


    雨夜之中,他們的身影快如鬼魅。


    雨聲在耳邊一直嘩嘩作響,看著遠處酷烈的場麵,容因反倒漸漸冷靜下來。


    即便庚一他們身手再好,也架不住對方人多勢眾。


    方才衝殺起來她瞧見,對方少說也有四五十人。


    庚一他們以一當十,即便能贏,也難保受傷。


    這絕不是江家的手筆。


    江父根本沒有能力僱傭如此多的殺手,並且,他也沒有追殺他們的動機。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受人蠱惑或者引誘,助人將他們騙來淮陽,趁機下手。


    而能有財力豢養如此之多的殺手,且有動機的人便隻有——


    黔國公。


    少女漂亮的眸子因滿溢的怒火而灼灼閃爍,在漆黑的雨夜中粲然瑩亮。


    然而眼底卻一片冰寒。


    容因幾乎出離憤怒。


    她沒想到,曹思誨此人竟卑鄙至此,竟利用一個孩子的孝心做局。


    老賊!


    鼠輩!


    他來日必不得好死!


    容因忿忿罵了幾聲,仍未消解心底的憤恨 。


    但即便如此,也隻能強忍下怒火。


    黔國公既然費心費力做下這個局,必不可能輕易放過此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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