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她們在祁府站穩腳跟不易,夫人好不容易得到了祁家人的認可和大人的疼惜,此時抽身離去,先前那些辛苦便都付之東流。


    但那又怎樣?


    夫人素來能忍,若是她認定了要和離,那一定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何況嫁進祁家這半年,夫人一直多災多難,沒撈著一點兒好處,還要處處賠小心。


    倒不如她們自己去過安生的日子。


    即便和離,夫人也有老太太替她撐腰,就算老爺和大夫人不容,也絕不會餓死街頭。


    不論怎樣,左右都比待在這裏受氣來得強。


    容因一連寫了許多張,每一張上頭都隻有「和離書」三個字。


    而後便被窩作一團,廢棄在一旁。


    隻因她執筆的手,一直在抖。


    「夫人,先別寫了,咱們吃飯吧。」


    碧綃艱澀地開口,啞聲勸她。


    容因抬眸,轉過頭看她。


    燈影下,碧綃沉靜的麵容讓她一直沉浮的心忽然定了定。


    從迴府開始,碧綃一句話都沒有問過。


    沒有問她為何哭著從殿中出來,沒有問她祁晝明疏遠她的緣由,甚至此刻,看著她在這裏寫和離書,也依舊不曾問過一句。


    她隻是靜靜地站在她身邊,就像現在這樣。


    仿佛不論什麽時候,她都不會離開。


    無形中,她成了她的底氣。


    容因心底,不由生出難以名狀的感激。


    「不忙,等我寫完,很快的。」


    她說很快,便真的不再糾結,執筆的手不再像方才那般抖若篩糠。


    一蹴而就。


    「碧綃,陪我走一趟吧。我去將這和離書,放去他書房。」


    她說到做到。


    寫好和離書,等他迴府。


    簽不簽由他。


    若他不簽,便同她說明緣由,讓她知道真相;若他不肯,那他們之間,便隻剩和離這一條路。


    心口傳來撕扯般的疼痛。


    裏麵住著的那隻小兔子,仿佛隨時都可能停止唿吸,正向她做最後的求救。


    容因死死咬著牙,不肯再讓一顆淚掉落下來。


    她知道,祁晝明是為她好。


    或許她向他索求的那份真相,確然已經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範圍。


    但那又怎樣呢?


    她本就擁有選擇承擔與不承擔的權利。


    從一開始她便清醒的知道,她與祁晝明並不平等。


    最初,是她的乖巧,討好,才換來了他的憐惜。


    即便如今他對她生出愛,生出情,可卻從始至終都沒能給她,她要的那份尊重。


    就像不經她許可便被送出的五色繩。


    *


    書房裏沒有燃燈,四下一片漆黑。


    容因掏出火摺子,吹亮,走到桌案邊。


    上麵空蕩蕩的。


    先前堆放的那摞東西如今尚在她房中。


    那時前些日子祁晝明在府裏養病時,她命人收走的。


    指腹在冰涼的桌麵上輕揩了下,上麵沒有半分灰塵。


    負責打掃書房的家僕一直盡職盡責,不敢懈怠。


    也因此,這裏幹淨得連半點他曾待過的痕跡都沒有。


    沒有指印,也沒有他身上那股好聞的龍腦香。


    清冷,荒涼。


    容因深吸一口氣,從袖中掏出寫好的和離書。


    展開,平鋪在桌上。


    為免丟失,她特地找足了四把鎮尺壓在邊角。


    最後再看一眼上麵的字跡,她咬牙,忍著淚,轉身向外走去。


    「嘭。」


    腳尖一痛,緊接著是她不慎踢到桌角的悶響。


    似乎就是這一下,將她眼中強忍著的淚撞了出來。


    晶瑩剔透的小珍珠接二連三從柔美的桃腮上滾落,濡濕衣襟。


    好疼。


    隻是說不上來究竟是哪裏更疼一些。


    甚至都分不清,究竟是因什麽而疼。


    可不等她揩幹淚,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奇異的聲響。


    她下意識循著聲音找去,才發現桌案右下方,原本她以為是一整塊木料的地方,竟緩緩敞開了一處孔洞。


    容因眉心一跳。


    藏匿得如此隱秘,究竟是什麽東西,值得祁晝明這樣小心?


    她蹲下身來。


    黑黢黢的孔洞中,擺放著一個漆紅雕花木匣。


    匣子精緻好看,像是被精挑細選選中的。


    猶豫片刻,容因將木匣拿了出來。


    卻驚異地發現,匣子上掛著一把機關銅鎖。


    鎖上五個轉輪,每個轉輪上都刻著四個字,似乎能拚湊成一句話。


    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一種即將窺探到隱秘的心中亢奮短暫消解了先前的那些痛意。


    她腦海中隱隱約約升起一個念頭——


    打開這個盒子,她會不會就能知道,祁晝明隱瞞她的真相到底是什麽?


    屋外忽然捲起一陣猛烈的風。


    窗牖並未緊閉,「唿啦啦」的風聲穿堂而過,帶起書頁「簌簌」翻卷。


    錫燈上,微弱的燭影劇烈地搖晃,仿佛下一刻就會被摧折的柳枝。


    容因掌心一片冰涼。


    手中捧著的木匣卻好似燒紅的木炭,灼得她有些疼。


    要打開看嗎?


    這裏麵,或許是祁晝明費盡心思藏匿起來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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