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從來不會露麵。


    今年好不容易能多一個人陪他過生辰。


    見他低落,容因秀眉微蹙,撫上他肩膀:「懿哥兒,你實話同我說,究竟怎麽了?」


    「還有兩日,是我的生辰。」小奶糰子抬眸,眼尾處微微泛紅。


    容因一怔,他的反常與生辰有什麽關係。


    不等她反應過來,小奶糰子卻後退一步,掙開她的手,匆匆朝外跑去。


    小小的背影很快淹沒在一片黑暗中。


    見容因愣神,碧綃輕嘆一聲:「夫人,小公子的生辰……與先夫人江氏的忌日挨得極近。」


    說完,碧綃抿了抿唇,眼含歉疚。


    小公子也是可憐。若提早知道他起先對夫人說的話並無惡意,她便不該嗬斥他。


    幸好夫人及時將她叫住。


    容因恍然。


    怪不得,他今夜突然變得如此粘人。


    往日裏,這孩子從不屑於說方才那種話,做出那種求人安慰的動作。


    是她疏忽了,竟將這樣要緊的日子給忘了。


    她忽然又記起,先前從靈台山迴來,她曾答應小奶糰子去問祁晝明江氏的牌位究竟供奉在何處,如今已過去半月有餘,她仍未找到合適的時機問出口。


    而他遲遲不提,是不是也是擔心會給她惹麻煩?


    想起方才他將毛絨絨的小腦袋貼在自己腰間時那副全心依賴的模樣,容因心尖兒一軟,但終究還是被理智占了上風。


    不能上頭。


    若是就這麽冒冒失失地跑去問,且還挑在江氏忌日將近的時候,說不定會惹他發瘋。


    「夫人,咱們還出去嗎?」碧綃輕聲問。


    「去」,容因迴過神,「今夜月色不錯,咱們去前院瞧瞧吧。」


    方才聽碧綃說,從昨夜她睡過去,到今夜她醒來,祁晝明一直都守在東院,未曾出府。


    可她醒來後卻用那樣的理由搪塞他,也難怪他不悅。


    更何況,這幾日他心裏怕是本就不好受。


    還是去看看吧。


    *


    容因醒來的時候並不算晚,府裏才剛剛上燈。


    但她先用了頓晚飯,方才又同小奶糰子說了會兒話,此刻便已時辰不早了。


    前院的下人瞧見她,都有些驚訝。


    廊下每隔幾步便懸著一盞六角紗燈,上麵繪了不同樣式的圖。


    容因一邊緩步走著,一邊抬頭去瞧,這一段路硬生生讓她走了兩刻多鍾。


    迴廊盡頭,跨過一道窄門,便是書房。


    容因一直仰著頭,不自覺走到門口,不妨腳下有道凸起的石檻。


    她一腳踏錯,整個人頓時失去平衡,向前撲去。


    碧綃一驚,連忙伸手去扶,卻慢了一拍。


    容因下意識驚唿出聲,閉上眼。


    卻沒感受到臆想中的疼痛,整個人落入一個帶著涼意的懷抱。


    那股熟悉的龍腦香,像一層輕柔的薄紗,將她細細密密地纏繞起來。


    「這是第幾次了,怎麽還是這麽莽撞?」


    容因抬頭,對上他黑沉沉的眸子。


    柔軟的烏髮輕輕蹭在他下頜。


    與她對視時,他微低下頭,容因能感受到他說話間溫熱的鼻息。


    容因一怔,臉色驟變,連忙從他懷中退開。


    不等祁晝明說話,她踮起腳尖,撫上他額頭,秀眉微擰:「你發燒了?」


    好燙,燙得她指尖都有些發疼。


    似乎是瞧不見她眼底的慍怒一般,祁晝明輕笑一聲,忽然傾身,稜角分明的下頜墊在她肩窩處,硌得她肩膀有些疼。


    他話裏帶著笑意,低低道:「別一驚一乍的,借我靠一靠,馬上就好。」


    說完,他闔上眼,似乎真的打算就這樣倚著她小憩。


    「碧綃,你快,去請個郎中,再幫我喊兩個小廝來。」


    他唿出的氣越來越灼熱。


    可方才在東院,她竟然沒瞧出絲毫異樣。


    她是不是還要誇他一句能忍?


    不過片刻,容因便覺得腰越來越酸,肩膀越來越痛。


    她輕聲喚他:「祁晝明?你醒醒,我扶你去那邊坐一會兒,好不好?」


    卻遲遲沒有人應聲。


    容因一怔,麵色發急:「祁晝明,你醒醒,你不會昏過去了吧?」


    容因臉色變得蒼白,她左右張望了一圈,讓碧綃去喊的人遲遲未來。


    正當她手足無措時,對麵房簷下忽然出現一道黑影,從簷上一躍而下。


    借著紗燈照出的光,容因看清了那人的麵容:「喬五,你快來搭把手。」


    喬五愣住:「夫人,你怎麽在這兒?」


    眸光瞥見伏在她肩頭的祁晝明,喬五臉色驟變,當下三步並做兩步跑過來,翻過欄杆在容因身邊站定。


    「大人可是起了熱?」


    容因詫異地抬眸:「你怎麽知道?」


    喬五擰眉:「大人沒同您說嗎?從崔府迴來那晚,我們出去辦差時,他背上的傷口又崩開了。」


    「崩開了?」容因下意識垂眸,眼神落在他脊背上。


    觸目卻一片漆黑。


    是他那件繡著螭龍紋的黑金曳撒。


    她忽然就明白過來。


    為何祁晝明極少穿淺色衣衫,大多數時間,他身上都是這件曳撒。


    隻因這樣濃重的黑色,即使流再多血,被劃出再多道傷口,也能遮掩得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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