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在她麵前站定,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便撲麵而來,激得容因胃裏一陣劇烈的翻湧,卻又因忌憚他的存在而努力強忍下來,不敢言語分毫。


    他臉側、脖頸、唇邊還沾著滾燙的血,可臉上卻掛著笑,襯得他愈發像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鬼蜮。


    容因想開口,請求他站遠一些,可下一瞬,一隻溫熱而又冰涼的大手貼上了她的臉頰。


    她瞳孔驟縮。


    是他的手。


    那隻方才還擰斷了一人脖子的大手上沾血的地方燙得嚇人,像要將她灼燒,可隔著那層粘稠的血液,他的體溫冰冷,冷得沁人骨髓。


    「你,我……」,容因哆嗦著開口,話裏帶著哭腔。


    她想說她什麽也沒看見,又想求他將手拿開,甚至還惦記著問他究竟為何要虐殺方才那人。


    可腦子裏卻亂得像一團漿糊,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隻幹巴巴地擠出這兩個字,再沒了下文。


    祁晝明恍若未聞,他指腹在她白皙的臉頰上輕輕剮蹭了一圈,上頭的薄繭讓容因情不自禁戰慄。


    殷紅的血塗抹在她如羊脂玉般柔軟白嫩的臉頰上,像雪天裏的紅梅中的那簇蕊,嬌嫩又可憐,看得他心底無比暢快,方才那些暴戾的情緒仿佛都在她如此令人愉悅的反應中被滌盪了個幹淨。


    他輕笑,聲音低啞,砂紙摩擦般的聲響在容因耳邊劃過,激起她心尖兒一陣顫慄:「夫人,膽子這麽小,往後可怎麽辦吶?」


    說完,不等容因迴答,他邁步朝她身後走去。


    「喬五,處理幹淨。」


    一直靜靜旁觀的青年聞言無奈搖頭,頗有些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而後認命地朝那灘令人作嘔的血淖旁走去。


    才走了幾步,他忽然轉過身來,對容因道:「夫人,你莫見怪,他……不常這樣,就是今日這人非要找死,其實我們大人他平日裏脾氣還挺好的……」


    這番話,喬五明顯自己都不大相信,越說越沒了底氣,最後隻得訕訕一笑。


    容因卻已沒有力氣再去計較那些,她疲憊地搖了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示意碧綃趕快離開。


    碧綃實則也受了極大驚嚇,隻是因為擔心容因,反倒比她更能強撐些。


    也正是此時容因才發現,這一整條街不知從何時起除卻他們早已空無一人,原先店門大敞的幾間鋪子眼下門窗緊閉,四下一片令人悚然的死寂。


    從巷子裏離開時,容因隱約聽到巷口轉角處的暗影裏有幾個膽子頗大的在議論。


    「又是那煞神,他造這麽多殺孽當真不怕來日下地獄嗎?」


    「就是,這都是這月第幾個了?自從有了這煞神,咱鄴都一年不得多死上幾十上百個朝廷命官?」


    「唉,虱子多了不癢,多殺一個和少殺一個對他來說能有什麽分別……」


    想起祁晝明剛剛瘋魔一般的神情和那雙血紅的眼,容因疲倦地閉上雙眼。


    不論死的是什麽人,又是因何而死,他死前又究竟踩中了祁晝明的哪顆雷,她都不想再管,也無力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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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第10章


    「嘩啦——」,一陣水聲過後,喬五將手中的銅盆放到桌上,把提前備好的方巾遞到祁晝明手中。


    眼下銅盆裏的水瞧著十分幹淨,可實則喬五已經換過六次水了,此刻房中卻仍舊隱隱飄散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血腥氣味。


    喬五偷偷覷一眼祁晝明臉上的神色,見他麵色如常,除卻臉色蒼白了些,已與平常無異,才放下心來,調侃道:「大人,您方才那麽嚇新夫人,也不怕給人家嚇跑了?我瞧著您這位新夫人膽子也小得很吶……」


    祁晝明聞言,掀開眼皮睨了他一眼,淡聲道:「再胡言亂語,我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餵狗。」


    喬五並未因為這句話而露出懼色,反倒繼續喋喋不休:「大人,我說真的,這夫人吶就是得寵著、護著的,可不禁您這麽嚇……」


    「滾」,祁晝明忽然側過身,一腳踹向他,暫時止住了他的聒噪。


    這一腳雖已刻意收了力道,可仍舊踹得喬五齜牙咧嘴。


    即便如此,喬五嘴上依舊不肯吃虧,才消停了片刻便又一邊揉著方才被踹的部位一邊埋怨起來:「大人,您要踹也不能踹我屁股啊,這要是叫人知道了那多丟人?我以後還怎麽娶媳婦兒,本來想跟您一樣討著個這麽漂亮的媳婦兒就已經很難了……」


    話沒說完,見祁晝明又抬腳,他連忙見好就收,端起銅盆便溜了出去,躥得比耗子還快。


    房門闔上的一瞬間,喬五忽然迴轉過身。


    他看著眼前雕刻著繁複花紋的門板,像透過這扇門看見了裏麵的情形,眼底的憂慮像化不開的陰雲。


    方才他如此費力地在大人麵前賣弄口舌,也不過是想讓他能忘記今日的情形一時半刻而已,即便他知道效用可能隻是微乎其微。


    今日的事誰都不曾想到,怪隻怪那姓傅的太過不知死活,竟敢說出那樣的誅心之言。


    今日這個已不知是他們尋到的第幾個人了,當年的卷宗卻至今都沒能找到。若再這麽繼續查下去,被人察覺端倪是遲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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