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甲法相久久沉默之後隨意迴答了一句。


    看似出奇,又字字在情理之中。


    然後是一聲包含了複雜情緒的歎息。


    “你我相識數萬萬年,不要讓這樣的見麵將交情磨滅,弄丟了鐵棒,你與我正麵交鋒已經沒有勝算,還打算繼續打?”


    “我不迴去。”


    “那就離開,不要擋路。”


    “擋路?”金甲法相似乎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直緊閉的雙目突然睜開,神光直射眼前渺小的高興的身體,


    “你是說他?”


    沒有人迴答,金甲法相被晾在了當場。


    高興隻感覺自己被兩道炙熱的目光鎖定,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都像被烈火炙烤,鑽心的疼痛在體表彌漫,繼而深入內腹,如煮沸的大鍋開水將五髒六腑衝蕩。


    高興本能的想動,但是身體被一股昊然力量死死按在原地,最終連靈魂都好像被架在火焰上灼燒,高興想喊,但逐漸喪失的五感將他與外界的聯係默默關閉。


    不知道為什麽,剛剛的聲音以及老僧法相對於金甲法相的做法都視而不見,默許了高興的一場劫難。


    亦或者是造化。


    在高興的神智在清醒與昏迷中死去活來了好幾個來迴之後,金甲法相的目光逐漸削弱,雙目緩緩和閉。


    高興表皮之下,內裏組織紛紛龜裂,整個人都像個打碎的瓷瓶。


    隻剩下腦中的經輪仍然穩定的運轉,仿佛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雖然高興體內的經脈全亂,緩緩流淌的經文能量如有記憶般按照既定的路線緩緩流淌,在碎瓷上穿針引線,企圖將破碎的不能再碎的瓶身重新縫合。


    經文能量的效果並不顯著,但勝在穩定、長久。


    在數不清的運行圈數之後,高興龜裂的身體已經被密密麻麻的“絲線”重新串接起來。


    金甲法相久無表情的臉上突然翹起嘴角,似對自己的故意之舉以及高興身體的應激反應產生了興趣。


    “罷了,老子狀態不好,就不與你掰扯了,你也不用做那佛祖的說客,我說過的話自會履行,但不要企圖用這種東西控製我,誰都不行!”


    金甲法相的話蘊含了七分真意、兩分堅定與一分無論怎樣都無法掩蓋的憤怒。


    但即便憤怒隻餘一分,仍震得在場所有人心湖狂浪翻滾,七竅流血。


    隻有此刻五感全失的高興免去了這一番折磨。


    金甲法相逐漸消散,在黑棍馬上消失的瞬間,法相下顎微微抬起,麵朝高興,做出了臨別一瞥的姿態,然後便徹底消逝在天地中。


    “此次遭遇,對於他來說,是禍,也是福,心性還需要進一步打磨,你的擔子重了。”


    聲音再度響起,空蕩蕩的空間內隻餘下老僧的法相。


    “言靈領法旨。”


    老僧法相頭背微微躬下,合十的雙手抱在身體正中,極盡謙卑。


    過了大概十秒鍾,空間內的眾人紛紛醒轉。


    候昱跌坐在地,身體表麵開始滲發出一層細密的血汗,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胸膛的反複劇烈起伏達到了誇張的程度。


    終於吃飽了氧氣,候昱才有功夫分出神來打眼觀瞧對手。


    高興仿佛沒了骨頭,整個人軟塌塌的,之所以還能給保持站立,是他身邊有一個似有似無的人影在攙扶著他,高興絕大部分的重量都交給了身邊這個影子。


    在緩過神的一瞬間,候昱已經知道自己輸了。


    之前在心竅狂暴翻湧的戰意一下子龜息了,給人一種無盡疲憊之感,仿佛經曆了數萬萬年無休止的爭鬥,倦了累了,連帶他整個人的氣勢也弱了三分。


    手邊的黑棒也輕了很多,材質似乎也起了變化。


    內裏種種隻能等迴去之後再慢慢體會了,這一戰損失之大無法想象,至少在候昱心中,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百戰不殆的猛將了。


    最後久久凝視了對麵顯然已經昏迷的高興,候昱主動伸手攥著黑棒的手臂,抬手認輸。


    “津城衛,高興勝。”


    機械提示音響起的同時,高興已經被快步趕來的莊妍接過,謝一拽起高興的一條手臂,扛起他大部分的重量,朝著休息室一步一步緩緩走去。


    仍然保持站立姿勢的修行大汗淋漓,被汗水濕透的衣服緊緊貼著身體,讓人感到十分不適,但是他並沒有伸手去調整,雙手仍插在口袋裏默默拈動。


    計劃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了。


    短短兩周時間,謝一過的恍恍惚惚。


    每天奔波於崔鳴湖的小屋與津城衛本部之間。


    黝黑的臉上沒有表情,雙手緊緊抓著方向盤,眼睛始終在前方和兩個後視鏡之間來迴穿梭。


    黑色的suv在馬路上飛馳,謝一目不斜視,不斷變道超車引來周圍司機的無數聲咒罵。


    終於在一個十字路口,車子被紅燈攔住。


    謝一緩緩靠住椅背,閉目養神。


    努力想要把紛亂的思緒放下,但是隻要一閉上眼睛,腦子裏浮現的就是高興蒼白消瘦的臉和崔姨緊緊皺在一起的雙眉。


    在扶著高興出了體育館的第一時間,謝一拿高興的手機打了一個陌生但又熟悉的號碼。


    迴複自己的是嘟嘟嘟……


    謝一看著高興躺在床上的身體,入手冰涼。


    他能感受到來自高興身軀上散發出的絲絲火熱氣息,但是從外觀上看,怎麽都看不出問題的關鍵。


    除了虛弱,他什麽也感受不到。


    除了發愣,他什麽也做不了。


    在崔姨低聲安慰之下,謝一草草吃了兩口東西,便匆匆駕車離去。


    接到總部電話,所有點到名字的部門負責人必須迴去開會。


    莊妍在電話裏特別強調了理事長的要求,立刻!馬上!


    崔鳴湖單手撫住高興的腦門,順著手臂緩緩流入的靈力再一次無功而去緩緩消散,她坐在床頭的一張凳子上。


    她已經嚐試了無數次,在發出去那條信息之後,在等到迴信之前,她什麽都不能做,也不敢做。


    隻能一次一次的進行早已知道結果的嚐試。


    窗外的陽光逐漸傾斜,又是一天將要過去。


    什麽都感受不到,隻有微弱的唿吸證明這個小家夥還活著。


    這種感覺真的特別不好。


    崔鳴湖看著窗外,怔怔出神。


    滴滴滴!


    一陣刺耳的鳴笛聲將閉目的謝一驚醒。


    車子緩緩啟動,伴隨著又一陣的咒罵聲,一騎絕塵而去。


    總部大會議室,此刻已經坐滿了人。


    所有人進入會議室前,必須摘下所有武器,不管是誰,這是當初丁理事長定下的規矩。


    謝一在末席找到空餘的椅子坐下。


    這本該是高興的座位,但是此刻自己不得不代替他前來。


    其實不隻會議,常規巡視組的日常工作還是需要按時完成的。


    高興不在的日子,這些事情全都落到了謝一一個人的肩上。


    坐下來的眾人三三兩兩的低聲言語突然消失,伴隨著門口走進來一男一女。


    修行走到主位坐下,雙手交叉放在桌子上,環視眾人。


    “突然叫大家迴來,是為了通報一個情況。”修行看了一眼坐在左手邊的莊妍。


    莊妍打開文件夾,將一疊白紙遞給坐在左右手順位的人。


    “根據各部門近兩周數據反饋,我們外出執行任務的外勤人員,有一部分在執行任務或休假期間受到了來路不明的襲擊,其中輕傷合計31人,不影響直接戰力及日常工作,中度及以上受傷人數12人,經總部康複中心治療後日常生活已經無礙,但是工作崗位可能會出現一部分的欠缺,重傷2人,現在仍舊處於昏迷狀態。”


    莊妍抬頭看了坐在末位的謝一一眼,後者手裏拿著那張紙,愣愣的沒有發現莊妍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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