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說,他要討迴他應得的一切。


    難道不是族長之位嗎?


    以他的機敏,不該想不到撒旦設下的陷阱才對。


    那……為什麽,幾乎不曾猶豫呢?


    荀舟忽然覺得有些困惑。


    之前在族長府邸,他所說的並非全是憑空編造。


    雲驤生而殘缺的事,的確是他的兄長,雲驤的生父,借酒消愁之後親口所說。


    為什麽要再生一個孩子,也是因為他隻有雲驤一個孩子,而雲驤根本做不了繼承人,但此刻荀舟卻已經有一個聰穎伶俐天資過人的女兒,若為人魚族的將來考慮,先族長極大可能會更改對繼承人的選擇。


    所以,也可以說,雲驤是被他父母確定放棄了的孩子,他母親腹中的妹妹,就是最好的證明。


    雲驤既然有能力查到當年的事,那也不該不知道他父母的用意,他這樣感情淡薄追求功利,連合作對象月瓏都能試圖間接殘害的人,還打著「復仇」的旗號,難道不就是為了名正言順繼承人的位置嗎?


    相較於他的思慮萬千,雲驤卻顯得格外無所謂,仿佛被熾天使長親自出手攔下兇行的不是他一般,神情平靜地坐迴了原位。


    狗頭青年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激動的情緒過去,米迦勒也反應過來眼下情形有多棘手,自他與加百列現身以來,眾人的目光便從路西法轉移到了他們身上,各個都有所期盼。


    撒旦陛下肉眼可見的不耐煩插手,並且向來性情喜怒無常,就是上一刻還彼此之間談笑風生,也無人敢說下一刻不會見罪於他。


    而天使們就不同了,尤其是向來以正義爽朗聞名天下的米迦勒殿下,就是他站在了對麵,也不必擔心他因自己的喜惡私加刑罰。


    所以,他與加百列的出現讓所有等待最終決斷的人魚都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感謝父神,那位撒旦陛下的情人真是個難能可貴的大好人。


    他們不知道,這位「大好人」精準地聽到了每個人的心聲,手上動作微微一頓,然後才若無其事地繼續和撒旦陛下指尖交纏,不著痕跡地讓他根本抽不迴自己的手指。


    路西法暗中反抗幾次無果,心道耶和華真是閑得發慌,索性不去管他,努力將注意力挪到別的方向。


    比如,米迦勒身上那一絲極為淺淡的血腥氣。


    這對在座其他普通下界生靈,乃至專心看戲的幾位魔王來說,都是不曾發現的,可路西法畢竟是路西法,自米迦勒現身開始,他當即就發現了。


    米迦勒剛剛和誰動過手,且,對方人數不少,實力不俗,而下場估計也不太妙。


    但……加百列,好像並不知道。


    路西法麵上仍是悠閑得百無聊賴的神色,垂下的眼睫蓋住了其中思量。


    米迦勒這剛直不折,容易惹出事的性情,無論曾經的他還是現在的梅塔特隆都十分清楚,梅塔特隆特意安排同為武職,行事卻謹慎得多的加百列與他一道,大約也有看著他的意思。


    隻是如今看來,恐怕他是要白費苦心。


    不過對他而言就是好機會了。


    幾息之間,一個個主意就輪番在撒旦陛下心頭轉了數圈。


    路西法支起頭,懶洋洋道:「你們米迦勒殿下最是公正嚴明不過,還不請他做定奪?」他故作嫌棄的模樣,「天堂的安排真是麻煩,換作我,就設個擂台,真刀真槍正麵對上,誰死了就算恩怨都作結,活下來的繼位,哪還有這許多麻煩事。」


    米迦勒聽得瞪大眼,氣沖沖道:「當初你也說過,就是要按程序經天國審核過的繼承人才更能放心!」


    「那時我還是天國副君,現在我是地獄之主,此一時彼一時的道理,耶和華沒教過你?那他可真不在意你。」路西法毫不客氣,直接冷嘲熱諷。


    加百列低下頭,反覆默念幾遍自己是優雅的熾天使,最溫柔最寬容的熾天使,以此拚命克製住翻白眼的衝動。


    她對這兩人當真都無語,一個敢在當事神麵前就言語放肆,偏偏當事神還真不在意,專心致誌地把玩他的手指,倒像真應了他所說一樣漠不關心。


    至於另一個,則是明知千萬年來除了父神就沒人和路西法鬥嘴還能占到上風而非氣到吐血,還要兀自逞強。


    他對上她都吵不贏,哪裏能是路西法的對手!


    不論她的腹誹,米迦勒一聽路西法提到耶和華,當時就分外不悅:「路西法,你每次說我,或是說任何天使,為什麽最終都要拐到父神?」


    不等路西法開口,他突然福至心靈似的,自信滿滿地脫口而出:「你不會其實是時時刻刻都在惦記父神吧!」


    此言一出,路西法原本好整以暇的神色當即沉了下去,偏偏此時建議之後一直不出聲的耶和華還火上澆油,竟是贊同地點了點頭:「是的,路西法陛下暗地裏一直非常關注水晶天的動向。」


    ……地獄和天堂是敵對關係,關心對手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他明明九重天堂都關注著,但這話經他嘴裏一說,怎麽倒好像是他獨獨在乎耶和華一個了!


    按理說,路西法陛下現在應該斥責他並反駁,可不幸的是,就在不久前,他為了給耶和華挖坑,才承認過「雅威」是他的心肝寶貝好情人……


    在路西法陛下思考如何迴答時,米迦勒已經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他本要趁勝追擊,但被加百列適時的一聲清咳打斷:「我們此來並非為了審判人魚族的往事,不過既然因緣際會遇上,也沒有不管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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