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那片廢棄沙灘上,身邊海潮升了又落,落了又升,被挖走眼珠的眼眶不斷淌出的血混進了海水裏,燒得半毀的身體一日腐爛勝過一日,那時候,他想,就這麽死了也好,就算能活下來也不過是個會喘氣的死人罷了,最好不要被族人發現,否則,為了人魚族在那水晶天聖山巔薔薇台上的信仰之焰,他連自盡的權力都不會有。


    但他心裏終究還是不甘的。


    所以他答應了那個綠衣惡魔,做那秘術的第一個實際應用的對象,成功最好,他會成為主人手中最忠誠鋒利的復仇之劍,而若是失敗了,也能痛快地死。


    「你當真能確定,你的犧牲,你的主人會放在心上嗎?」路西法殷紅的眸中興味十足,「你的需求,你的堅持,你的感受,在他的利益麵前,他會有一刻猶豫嗎?」


    魔鬼那比琴聲還悅耳的嗓音低下去,引|誘與蠱|惑藏在溫柔的言語之間。


    狗頭青年眼神已經不再清明,漸漸迷茫起來,頭腦像是陷入了重重濃霧,理不清思緒,也辨不清眼前的方向。


    米迦勒一直沉默著,現在看不下去,他眉頭一皺,正要出手喚醒他,卻被加百列不動聲色拽住衣擺,她對他隱晦地搖了搖頭。


    她心有顧慮,於是一直在暗中觀察創世神的反應,見他始終隻是平靜地旁觀著,故而她也不曾出聲,眼見米迦勒快忍不住,她擔心他衝動之下反而會破壞耶和華的安排。


    她堅信,路西法到底有沒有分寸不好說,但父神肯定是有分寸的。


    路西法這一迴倒的確還是有分寸,不過片刻,他便收了法術,那狗頭青年隻覺腦子一清,立時恢復了神智。


    狗頭青年低下頭,暗自心驚,自使用秘術之後,他自認在下界難逢敵手,不免有些自傲,可如今他才知曉自己同地獄之主撒旦之間是何等的天塹之別!


    撒旦陛下隻需稍稍用力,便能壓得他絲毫不能反抗。


    此地不宜久留。


    他打定主意,躬身行了一禮,道:「既然陛下答應不再插手,那麽我的使命也算完成了,請容許我告辭。」


    「我的確不打算主動插手。」路西法道,「但可惜,有人希望無論如何都要讓我插手呢。」


    「誰?」狗頭青年心裏一驚。


    路西法唇角微彎。


    「看,人已經來了。」


    房門再一次倏然大開。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寫得特別特別卡嗚嗚嗚嗚嗚orz


    路西(對外):殺死你的唯有你自己,我不屑於插手,你沒資格死在我手上


    路西(對內):橘子這種水果就該滾出全世界!


    耶總:路西很可愛,不高興的時候很可愛,被迫吃橘子的時候也很可愛,陰陽怪氣我的時候還是很可愛


    加百列:。。。。。。。我好想迴天堂,我就知道加班出差沒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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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地獄哪有名聲,債多不愁


    「母親和我一直以為,你當真已經去世了。」


    不過短短幾日,這位人魚族大小姐已經變了許多,她一身低調的裝束,風塵僕僕,眉眼間滿是疲憊,初見時的那股銳意驕傲已然褪去,多了幾分沉穩。


    她神情複雜,許久,才嘆息一聲。


    狗頭青年喉結上下動了動,他沒有料到,來的竟然是她。他霎時明白了地獄之主為何一直繞著彎子,甚至用幻術迷惑他,做這一切的目的,都是為了眼下此刻,看這場恩怨交纏的對峙。


    「抱歉。」他低聲道。


    他還記得,同那位綠衣惡魔做完交易之後加快腐爛的身軀承受的百倍蟲噬之痛,也記得發現他時她不介懷他滿身血汙骯髒扶起他的輕柔。


    到了如今,無論什麽辯解,他都說不出口。


    琉珠眼中滿是悲傷,自嘲道:「怎麽會是你向我道歉?該是我向你道歉才對。」


    「您沒有任何過錯。」狗頭青年垂下頭,低聲道。


    琉珠搖了搖頭,不想再與他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她繞過街巷,避開所有族人來到這裏,在路上她想了很多,比如局麵為何會變成如今這樣,比如怎樣才能打動魔王或者熾天使出手相助,可當她站在門外,聽到了熟悉的屬於已逝故人的聲音,隻言片語,卻挑明了許多她曾一葉障目被隱瞞的真相。


    她忽然覺得無話可說。


    今日之果皆由前日之因。


    在受害者麵前為自食惡果的施害者求援,她開不了口。


    「米迦勒殿下,加百列殿下。」琉珠聲音艱澀,「……所有的後果,都會由始作俑者和獲利者承擔,不會殃及他人,對嗎?」


    加百列看著她,眸中滿是憐憫:「作惡者付出代價,無辜者不會受牽連。」


    以天堂的規定,不能向下界生靈泄露天機,她隻能說到這裏,無法告訴她更詳細的結果。


    「多謝。」琉珠誠懇道。


    她轉向那狗頭青年,看著他的眼睛,問道:「我還有一個無關當下的問題,想知道真實的答案,你可以告訴我嗎?」


    「您對我有救命之恩,隻要您的問題不涉及主人的安排,我一定知無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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