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思索著,一邊出了後殿,意念操縱之下,麵前便出現了滿池清泉。


    路西法原本隨意準備了一池涼水,踏進去之後卻是一泉溫水,他毫不意外,某些人就算不出現在他麵前,也總是要在一些細微處體現自己的存在感。


    他沐浴之後換了一身比較正經的衣服,起身便要去主殿。


    穿過迴廊時,路西法忽然聽到了談話聲。


    「……您不可以見他,父神不允許。」法則的聲音聽上去頗為無奈。


    「為什麽?」對麵竟然是一個非常稚嫩清脆的聲音。


    小孩?


    路西法挑了挑眉,有些驚訝。天使和初代生靈誕生就沒有幼年期,耶和華也並不是喜歡養孩子的性格,水晶天怎麽會有小孩?


    「呃,您想想,聖子他現在都已經……您肯定不願意也變成那樣吧?」法則半哄半勸道。


    聖子?彌賽亞?他怎麽了?


    路西法這才想起這個外人眼中的他與耶和華之間的矛盾之源來,天使們都說並未在其餘八重天堂見過他,那麽這些年來他應該一直待在水晶天,可是自他到這裏以來,從未見過彌賽亞。


    耶和華對他做了什麽事嗎?


    那……說不定,有可趁之機?


    他思索的時候,另一邊的對話還在繼續。


    「聖子如何,我不關心。我隻知道,他肯定會喜歡我。」小孩提到彌賽亞時語氣極為冷淡,隨後又頗為不服氣,稚嫩的聲音氣鼓鼓的。


    「所以才更不行呀……」法則聲音裏滿是苦悶。


    路西法對他們產生了些許好奇,正準備上前一探究竟,眼前卻倏然景色一轉,眨眼間,他麵前的迴廊已經變成了一望無際的木架和浩如煙海的書捲圖紙。


    他十分無語地走向正在一旁的桌邊作畫的耶和華,直接拿走他的墨筆燒成灰燼,不客氣道:「你又發什麽瘋?」


    耶和華分毫沒有介懷,指間又出現了一支墨筆,他抬手,毫無徵兆地往路西法眉心一點,路西法猝不及防之下讓他得手,皺著眉,嫌棄地拿出絲絹擦掉。


    他隨手拿了一麵鏡子,那一點紅痕竟然擦拭不掉,還變成了一朵鮮艷奪目的玫瑰,張揚自己的存在。


    路西法索性懶得去管,又給自己變了一張舒適的軟榻,躺了上去。


    他自知現在不是耶和華的對手,於是隨遇而安,不過剛才被那談話的兩人提醒,他現在倒想問耶和華一些過去的事。


    反正耶和華不會說謊,而且一般都有問必答,脾性向來很好。在作為三界之父的身份上,路西法承認他的確溫柔寬容。


    「當初,你為何突然殺了列拉金?」


    那個設計精靈族內鬥分裂的魔王列拉金自從阿蒙沉眠,弗加洛與他麵和心不和之後,大多時候都獨來獨往,他乍然死在碧海列島附近,害得路西法到地獄後很多事都再難以追查出真相。


    「他知道了你的身份。」


    「阿蒙也知道,並且打算公之於眾,為何處置不同?」


    「阿蒙對你有用。」


    真是簡潔有力又非常有理有據的迴答。


    路西法頓了頓,道:「彌賽亞呢?怎麽沒見到他?」


    耶和華這才從設計圖紙上移開目光,看向了他:「你想見他?」


    「多少也算認識。」路西法搪塞道。


    耶和華垂下眼瞳:「沒有更多的理由嗎?」


    「……應該還有什麽嗎?」路西法頗覺疑惑。


    「比如……」


    「啊,我知道了。」路西法撐起身,打斷了他,他自以為明白了真相,信誓旦旦地保證,「你放心,我肯定不會對他動手的。」當著耶和華的麵對他親封的聖子動手,他還沒自負到認為能成功。


    耶和華難得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路西法悄悄觀察他,他敏銳地察覺到,剛才他提到彌賽亞時,耶和華好像突然就很不高興,在他表示和聖子不熟以後心情才又變好。


    一般人很難觀察到耶和華心情有所變化,但他畢竟曾經是三界中與他相處最久最親密的,立刻就能發覺。


    看樣子,聖子得罪他不輕,現在還有命在嗎?路西法心裏嘀咕。


    不是他太過自信,但是三界內得罪了耶和華還活著的,大概真的隻有他一個。


    「他有自己的任務要做。」耶和華提到他,也是十分冷淡。


    「我還以為他會和你一樣,久居天堂。」路西法語氣悠閑隨意,暗中卻不錯眼地觀察他的反應。


    當初在慶典之上,他第一次見到彌賽亞,便被他與耶和華相似的容貌驚訝到。那時候他便猜測彌賽亞身份非比尋常,隻是如今,耶和華、法則,甚至那個小孩,他們提到他時的反應又格外耐人尋味。


    「不會。」耶和華仍然平靜,轉移了話題,「路西,你還想知道什麽?」


    比如,彌賽亞的身份。


    比如,當初他為何突然對他無情。


    比如,那些年的親密寵愛,是真是假。


    他們都明白,雖然彼此都不曾提起,但這些事始終橫亙在他們中間,宛如一根毒刺,唯有徹底拔除,才能讓傷痕痊癒。


    「沒有了。」路西法笑意盈盈道。


    他不想治癒它。


    留著多好?警告他,永遠不要對麵前的神明心懷奢望,永遠不要沉迷他虛無縹緲的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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