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麥爾帶著他們去了一座臨街的酒樓,招待的惡魔一見到他,心領神會,一句沒有多問,恭敬地將他們帶到了視野最佳的三樓雅間,在那裏,還有一個人已經坐了許久,對方看到他們,乍然一驚,頗為尷尬。


    「米迦勒,好巧啊。」加百列也覺得尷尬。


    「是啊,好巧啊。」米迦勒幹巴巴地迴應道。


    待他們入座之後,薩麥爾才道:「其實你們不必這樣,正大光明來也行。」


    「若沒有陛下允許,你們是進不了地獄的。」


    「他早就料到你們會來。」


    加百列沉默了會兒,道:「父神那裏……」


    「陛下說,他如果不同意,你們走不出天堂。」


    這是薩麥爾簡略過後的版本,路西法的原話當中夾雜大量不敬冒犯的詞句,他體貼地為昔日的同伴隻提取了文明禮貌的關鍵詞。


    米迦勒岔開了話題:「貝利亞呢?」


    「……在補覺,一會兒再起來梳妝。」


    「今天這樣的日子,他也敢睡懶覺?」


    薩麥爾答非所問:「潘地曼尼南大街的紋路如何?」


    「呃,挺好看的,怎麽了?」烏列爾摸不著頭腦。


    「貝利亞昨晚一個人全部重描了一遍,好看是正常的。」


    加百列一驚,頗為擔憂地看著他,小心翼翼道:「之前沒聽說過焚天之火會燒壞腦子啊?」


    薩麥爾無語道:「……的確不會。他說錯了話,被陛下罰的。」


    所以,若是要說,那也應當是墮天但沒被焚天之火燒過才會把腦子弄壞吧?


    「他說了什麽?」加百列有些好奇。


    「提到了……那位。」薩麥爾嘆氣,「這也是我要提醒你們的,別在潘地曼尼南提到他,千萬別。」


    「雖然陛下從未言明,但我們能看出來,陛下,當真恨他。」


    三位熾天使皆是心中一沉。


    誰能想到呢?曾經那般親密無間的耶和華與路西菲爾,竟然也會走到如今這般,誓不兩立,若非戰場之上,恐怕再不願相見。


    加百列起身,推開窗戶。待到不久後,撒旦的儀仗會從這條主幹道經過,這家酒樓的確是絕佳位置。


    旁邊那間房的顧客也恰巧推開了窗戶,她不經意一瞥,與他對視,不由得震驚。


    「梅塔?拉斐爾?」


    「……真巧啊,加百列。」梅塔特隆和她隔空對望,向來隻有溫文儒雅笑容的麵上不由多了幾分尷尬。


    最終,熾天使們齊聚一堂,彼此之間對視一眼,都不由得移開了目光。


    薩麥爾要趕著在萬魔殿參加正式典禮,寒暄兩句之後便匆匆告辭。


    熾天使們沒有等待多久,外麵便傳開了禮樂之聲,他們都站到了窗前,看著道路兩側紛紛下跪的惡魔與墮天使,人數眾多,卻鴉雀無聲,安靜恭迎地獄之主的到來。


    在撒旦同樣華貴張揚的鑾駕上,路西法神色平靜,儀態優雅閑適,殷紅的眼眸微微低垂,分明如此淡漠,卻叫人體會到無比的傲慢。


    加百列心中酸澀,她想到了當初天國副君的加冕儀式。


    光輝聖潔的神殿,溫和可親的創世神,端莊矜持的路西菲爾,一切好像就在昨日,又好像,相隔有千萬年那麽久,有水晶天到潘地曼尼南那麽遠。


    父神,您那時候握住他的手,親口所說的褒揚器重,和在千年慶典之上毫不留情的當眾嚴厲斥責罷黜,到底哪個才是真的?


    難道如今形同陌路,就是您想要的嗎?


    但耶和華不會迴答她。


    加百列靜靜地注視著撒旦儀仗遠去,忽然,她目光一凝。


    「我有事,出去一下。」


    說罷,她便消失在了雅間之內,其他熾天使們對望一眼,都不知為何。


    梅塔特隆心中有了個猜想,不由得一嘆。


    不捨得的,何止是他們。


    加百列不動聲色地尾隨在這個她最意料之外的人身後,心中越來越疑竇叢生。


    ——雅威。


    她在雅間內看到了他,本來也是想來叫住他打個招唿,卻不曾想,她幾乎跟不上他的步伐,而他的方向,是去萬魔殿。


    這就越界了!


    哪怕是他們這些熾天使,在路西法默許之下,也沒有想過去萬魔殿,畢竟天堂與地獄明麵上依然是對立的,他們的化形可以瞞過普通生靈,卻不一定能瞞過各有本領的魔王,他們無意給才剛一統地獄的路西法增添煩惱,於是都隻打算在那酒樓上觀禮。


    加百列不由得有些著急,但又覺得疑惑,雅威竟然比她強這麽多?看他不過閑庭信步,卻讓她追得用盡全力。


    她跟隨他一路,卻見他正大光明地從萬魔殿正門走了進去,周圍三三兩兩進入的魔王宛如失明一般一無所知,她心下一驚,繞了個彎子,心裏說了句罪過,然後就從沒有魔王的牆上翻了進去。


    她突然對雅威的身份有了個大膽的猜測,這猜測讓她腦中一片混亂,莫名更加難過。


    為什麽呢?


    ……父神,為什麽呢?


    她屏息凝神,站在距離耶和華不遠處,與他一起靜靜旁觀萬魔殿內的加冕典禮。


    撒旦的加冕典禮流程完全背離天堂的儀式,路西法接過王冠,自冕為王,而他身旁,沒有權杖。


    「我即是唯一的王,無需任何加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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