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


    東王鍾響,悠悠而鳴,刹那間傳遍了整個玄天道山。


    新年至,應天峰金頂紫氣如蓋,撥雲見日。


    鐺!鐺!鐺!


    紫薇宮前,王清源三人遙望應天峰的方向,東王鍾鳴,整整一百零八響,辭舊迎新。


    祭天大典,開始了!


    祭祀過後,王清源三人返迴宮中,自有雜役道人收拾一切,且剛剛有雜役道人來稟,鄖陽縣青山鎮九裏崗的胡老爺子,送來的哪裏隻是水酒香燭,山貨粗糧,其中更有整整三千兩雪銀。


    哪怕胡府身為一鎮富貴,書香家世,家底殷實,更有親家身在鄖陽縣,開辟商路,富甲一方,拿出來這整整三千兩雪銀,不說傷筋動骨,也定然不易。


    顯然,是觀摩這些時日種種,胡家生了賭性,要為子孫後代搏前程。


    ……


    年祭過後,一直到正月初八,玄天道山反而變得寂靜,因為山中很多弟子都下山返鄉,家中父母需要贍養,都有親族在遠方,已經等候了整整一年。


    這一年,王清源孤身在外。


    正月初九一過,正月初十。


    天蒙蒙亮,明月漸落,王清源就起身。走出廂房,再走出紫薇宮,他登臨紫薇峰頂,行走於茫茫山霧中。最終撥開雲霧,得見青藍天穹。


    他唿吸吐納,足踏陰陽樁,慢慢打起了《玄天功》的拳架子。


    時至而今,他的拳架子已經緩慢到了一種極致。手臂舒展,看上去軟綿綿的,渾不受力,但是隨著其身動,方圓數十丈的山霧都隨之轉動,隱隱化成了一方扭曲的太極圖。


    到了後來,他周身一百一十處暗竅洞開,虛空深處,天地祖氣滲透,被接引。沒入體內,淬煉混沌氣血。


    這是水磨的工夫,整整半個時辰,王清源精神力敏銳,才捕捉到一絲精進,這段時月,他再次貫通了七處暗竅,不過想要再貫通第一百一十八處暗竅,恐怕還需要再等兩三日,這暗竅的貫通愈到後來。就愈加艱難,想要徹底圓滿,王清源估摸著,若是一塵不變。三年時月未必足夠。


    王清源深吸一口氣,腦海中忽然有一連串的口訣閃過,不自禁的,他精神力運轉,滲透足下,腳步挪移,就站起了一門有些異樣的樁法。


    他身形微微扭曲,雙足十指如鉤,竟破入足下山石中,他不斷調整身姿,與祖竅神庭中的混沌海合一。


    半炷香後,他渾身一震,身上驀地散出來一股難言的古老氣機,四方數十丈的山霧被一股無形之力推開,顯現出來山頂種種,清晰可見。


    此刻,若是清流二人在此,就會生出一種錯覺,眼前的王清源身姿如雞子,就好像是一團混沌在孕育,屬於洪荒年代的氣機初顯,震人心魄。


    無涯步!


    王清源心念一動,就感到足底如泉湧,一股溫暖且充斥著濃濃生機的氣流就源源不斷地湧入體內。


    不同於元氣液,這股氣流更加純淨,也蘊藏有更旺盛的生機,或許不及天地祖氣,卻也相差不多,透出來一種博大、蒼茫的氣息。


    僅僅十息過去,在這股蘊藏博大生機的溫暖氣流衝擊下,第一百一十八處暗竅貫通。


    什麽!


    這樣的變化就令得王清源心神震動,他能感受到,這短短十息,他足底湧入的溫暖氣流,蘊藏的生機元氣,怕是不亞於五滴元氣液。


    第一百一十九處暗竅,一百二十處暗竅,一百二十三處暗竅……


    一炷香後。


    王清源渾身繚繞混沌光,天地祖氣濃鬱,將他整個人都包裹在內。


    此時,隨著他唿吸吐納,冥冥之中的虛空深處,足足兩百絲二十縷的天地祖氣滲透出來,他身上似乎出現了兩百處小指肚大的無形漩渦,將這絲絲縷縷的混沌氣吞沒。


    兩百處暗竅!


    這短短的一炷香內,在足底這股博大生機氣流的支撐下,王清源足足打通了整整八十二處暗竅,人體潛藏的三百六十五處暗竅,他赫然已經貫通了大半。


    倏爾,王清源止住樁功,眉頭蹙起,他目光掃過四方,就現周圍的山霧淡了幾分,山頂懸崖邊,那剛剛吐露新芽的老藤,那翠綠嫩芽,也微微黯淡了兩分。


    難道,自己吸納的,是這天地間所蘊藏的生命元氣?


    王清源沉吟,他熟讀道經,腦海中經典翻動半晌,就有些篤定,天道之下,萬物皆有靈,所謂天生地養,就是這個道理。


    天道孕育眾生,大地孕養萬物。


    最普通的道理就是民間百姓耕種田地,這一年收成不好,就可能是田力耗盡,要休養一年半載,以恢複田力,天地有自我修補的神通。


    一念及此,王清源就不敢再輕舉妄動,沒想到這《無涯步》居然如此霸道,可以汲取蘊藏於大地之中的生命元氣,補充己身,幾乎就等同於一種無情的掠奪。


    現在,王清源就現,整個紫薇峰原本看上去鍾靈毓秀,這短短的一炷香過去,生機就有些黯淡,他仔細感應,以《無涯步》滲透大地,片刻後鬆一口氣,若是再有半炷香,怕就要傷及根本,令得萬物凋零,數十上百年都不可能恢複。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於《光陰刀》開篇的道問,王清源忽然生出一些體悟,這《無涯步》與他得承的那一式《一氣無量》一般,都是走的極道之途,而諸道經中有言,天道運轉,補益增減都有它的規律,難以逆轉。


    王清源沉吟,《光陰刀》第三重的精神力運轉到極致,他再次足踏《無涯步》,感應大地,精神力滲透,小心汲取一絲微不可查的生命元氣,就在這一絲生命元氣消失的刹那,王清源分明捕捉到,又一絲生命元氣悄無聲息地衍生。


    “天道增減,有失有得。”


    眼前一亮,王清源把握到了什麽,似乎他也體悟膚淺,這《無涯步》並非隻是純粹的掠奪,同樣也蘊藏有道家陰陽,太極輪轉的道理,隻要不過這一方土地本身修補的界限,便可借助這天地輪轉,增益壯大己身。


    王清源估摸著,依靠紫薇峰天地輪轉的速度,每日以《無涯步》汲取生命元氣,每隔一天,他便可再次貫通一處暗竅,剩下的一百六十五處暗竅,至多不過再有半年,就可全部打通,屬於《玄天功》第九層的功力,就能真正圓滿。


    又過去小半個時辰,辰時將至。


    王清源深吸一口氣,眸子湛亮,有混沌光一閃而逝,他又有現,《無涯步》汲取大地生命元氣的界限,似乎也與他的精神力修為有關,精神力修為愈強,《無涯步》感知籠罩的地界就越大,天地輪轉,生命元氣的吞吐量也就越雄渾。


    或許,《玄天功》第九層圓滿需要消耗的時月,並不需要半年那麽長。


    ……


    應天峰。


    居玄天道九峰之,上應三天,晨夕見日月升降,有彩雲覆嶺,脊如金銀,懸崖峭壁生怪鬆,盤桓如龍蛇,金頂接霄漢,為剛風浩氣之所,常有靈鳥瑞雀築巢。


    王清源登應天峰,仰望雄奇與清幽,足下感應,就察覺到應天峰所在蘊藏的龐大如海的生命元氣。


    這就令他心神震顫,如果說紫薇峰所蘊藏的生命元氣是一汪碧湖,覆壓萬頃,波光粼粼,那麽這應天峰就是汪洋大海,深不見底。


    玄天道山腳,朝陽初露。


    臘月一過,正月裏春寒料峭,不比寒冬稍遜幾分。


    而兩名值守的外院弟子卻渾然不覺,此刻立於解劍石前,目光凝重,遠方有風聲鶴唳,塵土飛揚,似乎有大隊人馬臨近。


    應天峰巍峨,有瑞氣繚繞,紫氣氤氳,金頂入雲霄,太和殿亦坐落於天風之上。


    禮祭堂,坐落於應天峰山腰所在,玄天道一應供給、祭祀、弟子入門、升遷,皆要通過禮祭堂議定。


    是以,於玄天道很多弟子而言,哪怕就是諸峰諸脈的眾多執事、護法看來,應天峰禮祭堂堂主,也是位高權重。


    當然,這位禮祭堂堂主修為也不俗,傳聞有臨近真人的修為,距離證道元神,也僅有一步之遙。


    一路登上應天峰半山腰,王清源沒有輕舉妄動,《無涯步》雖然玄妙,但是應天峰上高手如雲,就是元神真人也不止一人,更有那一位足以鎮壓一個時代的東華道人,玄天道唯一的化神道君,若是他汲取此地生命元氣,多半要被察覺。


    禮祭堂。


    說是堂口,事實上是一座道宮,黃牆黑瓦,有雜役道人靜立值守,一動不動,麵無表情。


    “紫薇峰王清源,前來赴約。”


    禮祭堂前,兩名值守的雜役道人聞言側目,瞳孔中閃過一抹訝異之色。


    “你就是王清源!”


    不等兩名雜役道人開口,宮門內,就有一道略顯清冷的聲音響起,一名純白道袍,身負長劍的年輕男子邁步而出。


    高手!


    一瞬間,王清源目光微凜,精神力感知,此人舉手投足之間,都似乎與這應天峰頂的雲氣唿應,雖然周身氣機不顯,冥冥之中,王清源卻生出一絲忌憚之意。


    “天門峰,靜柳護法門下,內門弟子馮清誌。”


    年輕男子走到禮祭堂前。立於台階之上,他目光淡然,俯瞰下方,冷冷道:“怎麽不拜見師兄。禮祭堂在前,都不懂得一點規矩嗎?”


    王清源皺眉,天門峰內門弟子,此人不早不晚,此時出現。來者不善。


    按耐住性子,王清源道:“在下前來赴約,若有問詢,還望師兄稍候片刻。”


    “赴約?”馮清誌語氣冰冷,“赴約就一點規矩都不懂嗎?正月裏,師弟拜見師兄,不說磕頭行師禮,躬身大拜是最基本的禮……”


    “夠了!”


    突兀的,有聲音響起,馮清誌微怔。就露出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台階下不遠處那個看上去眉清目秀的少年人。


    王清源目光變得冰冷,斥道:“使絆子使到這裏來了,王某傳承紫薇峰一脈,雖然尚未築基,卻也為準掌峰弟子,哪怕是諸峰長老,也無權令王某大禮參拜,你是什麽東西,也來這裏耀武揚威。得了誰的話,仗了誰的勢!”


    “你!你好大的膽子!”


    短暫的錯愕之後,馮清誌就震怒,他怎麽也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少年如此猖狂,禮祭堂前現身,就是念及此子必定有所顧忌,他得到安排,隻要阻其片刻,延誤了時辰。以禮祭堂的嚴苛,此後一年之內,也妄談入門事宜。


    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這個少年如此肆無忌憚,即便身在禮祭堂前,也出言不遜,一點禮數也不遵從。


    “心中堂皇,我的膽子向來很大。”王清源絲毫不懼,淡淡道。


    “好一個心中堂皇,我看你是持才傲物,有了一點成就,就不將天下人放在眼裏,既然如此,做師兄的就要好好教教你,什麽叫做謙遜,什麽又叫長幼尊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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