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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明妃換上了當日在秀坊時的裝束,安安心心在萬花穀住了下來,說是養病。不過妙鳶倒是沒看出她有什麽病,隻得恭恭敬敬禮貌對她。


    蕭明妃初來萬花,就發現了一些很蹊蹺的事。蘇硯懸的暖閣裏,擺著一張名為青玉流的琴,他似乎格外愛惜這琴,誰都不許碰,隻有妙鳶才被允許彈奏這琴。每日蘇硯懸還未起床,這小徒弟就跑到他房間去了,又是幫他束發又是梳洗的,絲毫沒有閨閣女子避避風頭的想法,更奇怪的是蘇硯懸這些弟子,竟然都對妙鳶此舉習以為常?


    這師徒倆的關係,還真不一般啊。


    妙鳶這日幫明妃收拾了晾幹的衣裳,送到浴房去,蕭明妃正在裏麵沐浴,“明妃姐姐,衣服我擱在屏風上了,我先走啦。”


    “哎,等等!”


    “嗯?怎麽啦?”


    “你進來幫我擦一擦後背吧,蘇公子給我配製的這藥水,洗浴時擦一擦才不會留下疤痕。”


    妙鳶乖巧地進去了,隻見蕭明妃整個身子浸泡在浴桶裏,被花瓣遮住,她輕輕地把水往自己肩上澆,露出迷人的鎖骨曲線,說她是女將軍,妙鳶真的有些不信,她這雪白的肌膚,哪裏像是征戰沙場之人有的。明妃見妙鳶進來,示意她拿起藥水,然後從水中站了起來。


    刹那間,妙鳶被嚇了一跳。


    光是看肩頭,明妃的皮膚甚是雪白無暇,而肩胛骨以下,後背雪白的肌膚上突然多出許多疤,看著很是揪心,就好像身體上多長出來的肉刺,堆積在一起形成讓人惡心的形狀。這麽多傷疤,那時候受傷時候該有多痛啊,妙鳶皺著眉頭,幫明妃一點點塗著藥水。


    “蕭姐姐,你這些傷疤,怎麽弄的?”


    “箭射的。那時候在雁門關,你也知道我們斷後,這幾箭正中我背部,當時真的特別難受,我還以為我活不下來了。”


    “可是還是活下來了,好心人有福報。”


    “倒不是我有福報,是你師父醫術精妙,我醒的時候是在狼牙軍的軍帳中,你師父他答應了狼牙軍幫他們醫治傷員,條件是他們誰都不許動我,必須把最好的藥拿來救我。”


    “啊?醫治狼牙軍,這難道不算是通敵嗎?”


    “是啊,所以你千萬別說出去,不然你師父可就是砍頭的死罪。”


    “哦。”妙鳶默然,師父常教導自己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他的確做到了。


    “不過我們將功補過了,你師父在狼牙軍中時,盡心盡力醫治他們,所以在俘虜當中被給予了特權,可以自由出入狼牙軍所有的軍帳部落,他利用這個便利,半年時間畫出了他們的軍事部署圖。他把這部署圖飛鴿傳書交給了雁門關的守將,當晚將軍就帶人去圍剿了狼牙軍,我們裏應外合,殺了他們一個片甲不留。”


    “蕭姐姐,我有些不懂。”


    “不懂什麽?”


    “既然師父知道有機會反撲,為什麽還要盡心盡力醫治那些賊人呢?”


    “醫治病人救死扶傷,是他的本分,可是他畢竟是大唐之人,他不可能違背他的忠心。其實當時狼牙軍的將領看他的表現,還以為他是安心投降,打算為狼牙軍效力了,斷然想不到他會來這麽一招。你別看你師父寡言少語,他心裏謀略多著呢,我看他比我這個將軍還厲害。”


    “噗,蕭姐姐這是哪裏的話,蕭姐姐才是真的有文韜武略。”


    “妙鳶你謬讚了,對了,我一直想問問你,你師父暖閣裏那一把琴,很寶貴嗎?”


    “那琴名為青玉流,是師父的一個故友留下的,那個人已經過世多年了,所以師父特別寶貝這琴,誰都不許碰這琴。”


    “那如何允許你彈這琴呢?”


    “可能……師父習慣了,我從小就愛玩鬧,師父攔不住我的手,也就隨我去了吧……”


    “我從前,也愛彈琴的。”明妃臉上的神情有些微妙,不過妙鳶看不到。


    明妃將養了半個月的樣子,硯懸提出帶她下山去長安城玩玩,第一次,破天荒地,硯懸沒有帶上妙鳶的打算,隻囑咐她好好在萬花等自己和明妃迴來。師父他從來,除了上次平定瘟疫不帶自己,從來去京城都是帶著自己的啊?


    她有些慌,待她們兩人離開不久,就悄悄追去了長安城,默默地騎著馬,看著他載著她談天說地,跟了一條街又一條街。


    妙鳶離得遠,並不曾聽到兩人的對話,若是聽到,恐怕心裏涼的更加徹底。


    “蘇公子,你可記得你當初在雁門關說的?”


    “嗯?”


    “你說,若是我倆能活下來,你便帶我看盡長安花,這點你真的做到了。”


    “是啊”,硯懸璨然微笑,鬼使神差地抱住了蕭明妃。。


    秋日暖陽照在身上,妙鳶卻感覺如同身處三冬嚴寒。她抑製不住心裏的酸楚,當下就打馬離開了,怎麽會是她?自己同師父相伴十多年的感情,竟比不上一個外人,偏偏這個外人,當年危急之時還對自己舍身相救。妙鳶好想恨蕭明妃,可是想起來她那一身的傷疤,卻怎麽都恨不起來。


    迴到紫藤院,泠塵察覺到了妙鳶眼神裏的失落,走過來一邊喝茶一邊看著她,幽幽問道:“鳶兒你甘心嗎?”


    “什麽?”


    “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師父娶了別人,你甘心嗎?”


    “你別胡說,蕭將軍和師父出生入死,挺般配的,我有什麽不甘心的。”


    “得了吧,我看著你從小長大的,你那點小心思我還看不出來。”泠塵喝了口茶,捏了捏妙鳶的臉蛋:“我早就看出來啦,你這小丫頭對你師父動情了,既然喜歡你師父,何不奪迴本就屬於你的幸福?”


    “可是我自己都覺得,蕭將軍和師父很般配,畢竟他們倆是在關外一同經曆過生死的,師父那麽淡然的一個人,居然會當街和她摟摟抱抱,想來是真的很喜歡她吧。”


    “那可不一定。”


    “我都親眼看見了。”


    “其實這件事,以我的立場本不該多說什麽,隻是我和你師父關係這樣親近,把你們師徒倆當自己人,才告訴你這話。。鳶兒你可知,這蕭將軍在從軍之前,曾經是揚州城的花魁?她一個青樓女子,如何配得上你師父?”


    “可是師父喜歡她。”


    “你要是真喜歡你師父,就不該任憑她這樣一個女子蠱惑你師父。”


    “別說了,再怎麽樣她都是我和師父的救命恩人。”


    她在泠塵處小住了幾日,便迴了萬花,心情還是有點糾結,進得穀中,她就覺得不對勁了。四處都掛上了大紅綢簾,窗柩上皆貼著喜字,而自己曾經滿心歡喜一針一線繡好的的婚服,就穿在蕭明妃的身上。“鳶兒你迴來啦!”蕭明妃見妙鳶呆呆地站在門口,過來把她拉進了門,牽著她的手,很是熱情地跟她說話:“鳶兒你女紅居然這麽厲害,這婚服繡得真好看,我在你房間看到了就拿出來試了試,怎麽樣?好看嗎?”


    “挺好看的。”妙鳶掩飾住自己低落的情緒,勉強擠出來一個笑容。


    “那,鳶兒你願意把這喜服借給我嗎?”


    “好啊。”妙鳶幫蕭明妃理了理衣服上的穗子,眼神裏有些黯然。


    “你居然肯借給我?”明妃看著妙鳶的眼神頓時有些詭異,她摸了摸妙鳶的臉,笑道:“鳶兒你這樣子,還真是楚楚動人呢,我一個女人心都軟了,更別說你師父。”


    “蕭姐姐你在說什麽。”妙鳶有些不解。


    “那天在長安城你跟蹤我們,我都看到了,所以留了個心眼打聽了下,你們不是親兄妹吧,怪道你從來隻叫他師父,不叫他哥哥。如今我就要嫁給你他了,你們之前那般親密,你也該避避嫌,我希望婚禮過後你能離開他,能答應我嗎?”


    “要是我不願意呢?”


    “女孩子總是要出嫁的,這可由不得你。”


    “那也用不著你管,我是不會離開萬花的。”


    “怎麽用不著我管?我就看不慣你這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淨讓你師父心疼你。”蕭明妃征戰沙場多年,從來就是不服輸的主,見妙鳶反駁自己,絲毫不服軟,幾句話直戳妙鳶痛處:“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天燕家宴會我就在你師父身邊,怎麽?把那個燕祈在手裏哄得團團轉還不滿足?非要把你師父也攥在手裏?”


    “我就是喜歡我師父又如何?輪得到你來說三道四嗎?”


    “是,我的確沒資格說三道四,可是你記住,你是蘇家三小姐,你師父的大弟子。從今往後不管怎樣,你都要喚我一身大嫂,或者喚我一聲師娘,你師父倘若對你有一絲絲的好,都是我施舍給你的,你記住了。”


    妙鳶冷笑:“你一個青樓女子,也配?”


    這話恰巧被進門來的蘇硯懸聽到,硯懸當即質問她:“鳶兒你剛剛說什麽?”


    “我說,她一個青樓女子,不配嫁給你。”妙鳶一字一句重複,絲毫不掩飾自己對蕭明妃的厭惡。


    “啪”一個耳光,打在了妙鳶的臉上,動手的是硯懸,疼的也是他,是生死蠱的作用,不過妙鳶卻並沒有察覺到硯懸臉上抽搐了一下。“師父平日裏是怎麽教你的,你就這麽對待恩人的嗎?”


    明妃方才還劍拔弩張,這時候卻突然收斂了,竟委屈巴巴地掉下眼淚來,哭得梨花帶雨,順勢倚在了硯懸的肩上抽泣著,一邊抽泣一邊道歉:“鳶兒對不起,我不該拿你的喜服的,我不知道這是你為了嫁給燕將軍繡的衣服,我現在就脫下來還給你。”她一邊說一邊解開喜服上的飄帶,卻被硯懸製止住了。


    硯懸看著那喜服,眼神裏有一瞬間的猶疑,但僅僅是一瞬間,他又恢複了冷酷的模樣:“自己把喜服都繡好了,為什麽又拒絕了賜婚?如果是為了我,我勸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你就為了這麽個賤人打我?”妙鳶臉上火辣辣的痛,她很想哭,卻努力地把眼淚忍迴去,不能哭,哭了就輸了,明妃她哭得這麽兇,心裏指不定有多開心,自己千萬不能哭,不能讓她看笑話。可是師父他那麽溫和,從小自己哪怕手指被草葉割傷一點點,他都心疼得不行,如今卻為了這麽個相識不久的人打自己?


    是啊,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硯懸拍著明妃的肩安撫她,不為所動,“不知禮數不知感恩,隻要你還是我弟子,我就要打。今後她是你師娘了,你尊重她一點,不許胡鬧。”


    “師父你知道她是什麽人嗎你就娶她?她當初可是揚州仙樂館的花魁!裝得那麽單純,身子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玷汙過,你寧可娶這樣一個肮髒的人嗎?還打我?”


    “我喜歡她,她的一切我都接受都喜歡,不需要你多嘴。”


    “那周姐姐呢?你不是說過,此生非她不娶嗎?你說她死了,你不可能再娶任何人?都是假話嗎?”


    “是,都是假話。你如果非要這樣說,說明妃曾經是妓,是低賤之人,那你呢?若非被我收留下來教養長大,你又能高貴到哪裏去呢?師父這些年怎麽教你的,你都忘了?”


    十年感情,抵不過一個外人,妙鳶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麽叫做絕望。


    蘇夫人用稻草人詛咒自己的時候,自己沒有絕望;去京城當鋪當掉自己的首飾換糧食的時候,自己沒有絕望;等硯懸等不到他歸來的時候,自己沒有絕望,可是此刻,卻是徹徹底底絕望了,完全沒有了努力下去的念頭。


    “是嗎?我這樣一個低賤之人,做你的弟子還真是玷汙了你呢。”她淒婉地笑笑,隨手從書櫥上取下一壇酒,倒在兩個茶碗裏:“我絕不會認她這個師娘的,既然我低賤,你我師徒從此恩斷義絕吧,我先幹了!”她本不擅長飲烈酒,卻挑了最烈的一壇,一碗酒下去,喉嚨裏火辣辣的。


    “我們從此,江湖不見。”


    她從腰間取下雪鳳冰王笛,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然後轉身抱起軟軟,什麽都沒有帶就離開了,一如她最開始來的時候,一直到她消失在山口,他都沒有說過一句挽留的話。


    門下眾多弟子見大師姐哭著抱著貓離開,都知道出事了,卻都不敢說話,隻默默揣測著。


    “師父,師姐這是怎麽了?”南風忍不住去問了。


    “沒什麽。你去通知下去,以後你就是正經的大師兄,你們沒有大師姐了。”他吩咐完,轉身便去了暖閣,自顧自揮灑筆墨寫東西,似乎一點都不著急的樣子。


    不過半個月,硯懸就和蕭明妃成親了,明妃固執地要穿那套妙鳶繡的喜服,婚禮當天四方賓客來賀,驚動了朝內朝外許多人,一位功高震主的女將軍,和一位名揚天下的神醫,兩人在邊關同生共死立下汗馬功勞,得蒙聖上賜婚成親,也算是個佳話,連長歌門門主楊逸飛都帶著硯懸的侄兒蘇清晏來祝賀。這孩子長得很快,告別不過一兩年,長高了不少,興許是因為在長歌門耳濡目染,小孩子家家就有了一種儒雅的氣質,很是優雅。


    他趁人少時,悄悄問叔叔蘇硯懸:“姑姑呢?好久不見,清晏心下很是思念她。”


    “她,或許在京城祁道長那裏吧,下次我讓她去長歌門看你。”


    “喲!這就是清晏嗎?我是你嬸娘,走,我帶你去挑糖果好不好?”蕭明妃笑盈盈地,彎下腰同蘇清晏打招唿。


    “我不愛吃糖。”


    “那我帶你去吃燒鵝。”


    “我不愛吃葷。”他毫不領情走了,弄得蕭明妃有些尷尬。


    “小孩子是這樣脾氣,明妃你別放心上。”


    “怎麽會?我這人胸襟甚是廣闊,相處這麽久你還不知道麽。”


    萬花穀許久沒有這樣的喜事,弟子們也都歡歡喜喜的,皇上聽聞硯懸明妃喜結連理,竟也派人送了許多賞賜品,算是犒勞兩位有功之人,同時恢複了硯懸此前在太醫署的職位,婚禮上的硯懸,可謂人生得意,無限風光。


    泠塵看著他,想到當初在花海爛醉如泥的他,兩相對比,不禁莞爾,端了一杯酒敬他和新娘子:“蘇兄今日倒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恭喜恭喜!不過,今日怎麽不見妙鳶,她這個大弟子,可得出來敬酒啊!”


    蘇硯懸臉上有些不自然,尷尬地笑笑:“她半個月同我賭氣離開了萬花穀,怎麽,她沒去找你?”


    “沒有啊?”


    “你別騙我,她應該是去京城,能找的隻有你啊!”


    “這種事我為何要騙你?她真的沒去找我,前兩天燕公子還來找我,讓我替他問問妙鳶的心思,她肯定也沒去找燕祈。”


    “遭了。”


    新婚之夜,蘇硯懸穿著一身喜服,同祁泠塵連夜快馬加鞭趕路前往京城,蕭明妃獨守空房,看著自己身上紋理精致的喜服,摸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隻感覺無比嘲諷。


    自己,還是輸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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