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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硯懸南下到武陵山尋了子虛道人和烏有先生,商量重建萬花穀的事宜。不過小住了十幾日,硯懸便迴了長安城,城中依舊歌舞升平,宛如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春日桃花灼灼,照得人心裏暖洋洋的,也叫人有些鬆懈。硯懸前幾日得了消息,言狼牙軍叛亂,洛陽城已經失陷,城中流言紛紛不知真假。


    他沒有再多想,抱著軟軟在西市逛著,卻見那鬧市之中有些騷動。幾個官差模樣的人拽了一白衣男子的手,嚷嚷著要抓他去官府,似乎是逮著了什麽朝廷欽犯。白衣男子戴著一傾鬥笠,以紗遮麵,讓人看不清他臉上表情,且腰上配著兩柄短劍,寒光凜凜,叫人不寒而栗,像極了江湖殺手。


    那為首的官差模樣甚是兇神惡煞,一手拿著通緝令,一手掀開鬥笠上的麵紗,仔細對比著。


    “看夠了嗎?”男子宛若身處冰窟,語氣冰冷。眸子裏更是冷到了極點,微光流轉,看得那官差心裏有些發麻。


    “沒錯,這就是當日畏罪潛逃的罪臣江牧,給我抓起來!”


    “放肆!我也是你們能抓的?都給我跪下!”男子似乎怒了,拔劍相對,手裏出示了一件什麽東西。那官差抬眼一看,忽而腿都嚇軟了,白衣男子非但不是罪臣,手中拿著的,更是準許自由出入宮禁的禦賜金牌。這金牌,若非當今聖上的心腹,是不可能有的。


    “適逢天象有異,皇上召了我入宮夜觀天象,我堂堂純陽宮主事,怎的到了你們這裏,竟成了罪臣?”


    原來是自己的故交泠塵道長!硯懸心下一喜,自上次純陽法會兩人一別之後,又是數月未見了,他忍不住上去拍了拍祁泠塵的肩,道了句“久違啊祁兄!”祁道長摘了鬥笠,見是硯懸也會心一笑,“久違了蘇兄,我這兒正被纏著呢,還好你來了,跟他們解釋解釋,我到底是誰。”


    “祁大人恕罪,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請大人體諒!”那官差早已嚇得瑟瑟發抖,跪在地上,咚咚幾下,額頭都磕出血來了,硯懸看在眼裏,心下起了憐憫之心,開解道:“他們這樣原是太負責任了的緣故,祁兄給我個麵子不與他們計較了,咱們吃茶去。”


    “行,以後可記住了,有些話不能隨便說,尤其是對著朝廷命官,弄不好可是誣陷的死罪。今日看在你們是太盡職才衝撞我,便不計較了,下次若再敢攔我,可就沒這麽容易息事寧人了。”


    “是是是,小的記住了,再不敢了。”


    倆人拂袖而去,於西市擇了一茶樓坐下,聽得戲台上咿咿呀呀唱得甚是熱鬧,心下豁然開朗。泠塵大約是太忙了,眼窩間有些黑暈,不管他怎麽極力掩飾,都掩飾不住這樣的倦容。


    “再忙也不必熬夜,我見你這樣子,熬夜習慣了吧。”硯懸關切地問道。


    “師父既交給我這個重任,我自然不能辜負他,必得把純陽宮打理得井井有條才好。”


    “熬夜多了會腎虧的,你這年紀身子扛得住,日後可就說不定了。”


    “知道啦,我會多加留意的。倒是萬花穀這一役,幾乎是血崩了,純陽宮也損傷了不少來救助的弟子,可到底是救不迴來。狼牙軍如今是愈發猖狂了。”


    “是啊,我思慮著,如何找到那些流失在外逃過一劫的弟子,萬花穀一門,不能就這麽沒落。”


    “我也正有此心,純陽宮與萬花穀同氣連枝,必當相救,你既有此心,需要什麽,盡可以告訴我。”


    “多謝了。”


    “不過……”泠塵似有難言之隱,支支吾吾想說什麽,卻不好開口的樣子。


    “泠塵?你想說什麽盡管同我說,咱倆不比外人的。”


    “當日狼牙軍攻進來,我亦隨了師尊來救,雖未能救下來且還折損了不少弟子,卻看得真切。朝廷,到整個萬花穀化成一片灰燼的時候,都沒有派過一兵一卒。當今聖上聽信奸佞,竟昏聵到了如此地步。”


    他一邊說一邊撫弄著懷裏的軟軟,眉宇間永遠波瀾不驚。


    “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


    “我聽京中最近有些流言,說安祿山帶著狼牙軍反了,攻陷了洛陽城,這消息你可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洛陽城的確淪陷了,我近日算了一卦,天象有異,極為兇險,不日恐怕要出大亂子,這太平盛世的局麵怕是要變,暴雨將至。”


    “果然如此?”


    “十之八九。不過這等大事,我卻並未向皇上提起。”


    “為何?”


    “若說真話,萬一惹得貴妃娘娘不高興了,我受罰無所謂,連累純陽宮就不好了。”


    硯懸忽而想到了,如今貴妃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其兄楊國忠得以被重用,此人治國理政不才,以至於安祿山的狼牙軍形成破竹之勢,一路攻下洛陽城。其實去冬萬花穀遭劫就已經是個信號。太平盛世,竟容一支胡人部隊就這麽偷偷摸摸潛進長安城,隨後偷襲覆滅萬花穀,實在是過分。過分的是萬花穀遭劫皇上竟無動於衷,未曾出動一兵一卒,仍舊和貴妃如漆似膠,乃至於無心朝政。


    “宮廷之上,奢靡敗壞,我也無心去當這禦醫了,暫且在家中做個閑人吧,能推脫一次是一次。”


    “你這閑雲野鶴的性子,也不適合在宮裏當差。”


    “說起來,好久沒見黛清歡了。”


    “她呀,如今接任了五毒玉蟾使,也長大啦,不是當初那個小小的跟屁蟲了。”泠塵說這話時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在微笑。


    “你消息倒是比我靈通。”


    “這孩子也不知怎的,從你把我介紹給她起,她就格外黏著我,如今長大了還是黏著我,沒羞沒臊的,以後她若是有了心上人,迴想起來還不知道要作何感想。前幾日繼任玉蟾使,還給我寄了一支猿骨笛,說是自己沒事雕的。怎麽,她這是沒給你寫信嗎?”


    “看看,人家怎麽對我就沒這麽上心呢?”


    “貧道這般玉樹臨風瀟灑帥氣,人家自然對我格外上心。你這一介凡人,別想了。”


    “去去去,給你得意的。”


    話是這麽說,不過硯懸打心底裏也覺得,祁泠塵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瀟灑風流非常人可比,純陽宮與萬花穀相去不遠,又同為江湖名門,自然來往甚密,故而硯懸從小得見,泠塵自小時候起就同師父斡旋於宮廷權貴之間,身邊不乏傾心於他的貴族女子,仰慕者眾,隻不過被他一一迴絕了,總推脫自己一心向道無心紅塵,必得某一日飛升上仙長生不老。


    “你這貓倒是毛色鮮亮,養的極好,看起來像是胡貓?”


    “是啊,是個可憐的孩子留下的,萬花穀遭劫那日我在穀中撿到她,凍得半死,我想盡辦法卻沒能救迴她。她這貓,便從此跟著我了。”


    泠塵微微一笑並不答話,隻是溫柔地摸著這貓的腦袋,閉著眼睛似乎在思考著什麽,軟軟也不生分,乖乖地伏在他膝蓋上,極為愜意的搖著尾巴。泠塵見它甚是乖巧,叫了店小二來,特意添了一份小魚幹給它。


    小魚幹呈上來了,軟軟嗅了嗅,正要開吃,卻突然起身伸了個懶腰,一溜兒跳到街上去了。硯懸怎麽喚都喚不迴,隻得跟著追過去,穿過層層胭脂粉黛,不知不覺跟到了西市長街。洛陽古城,自有其古韻在,年年牡丹花開傾城;長安新都,亦有其新趣,是各種外來者匯集的地方,朝堂之上,有各國前來進貢的使者,廟台之下,熙熙攘攘的街市中,亦有來自各個地方的流浪者、商販、殺人犯匯集,這西市長街就是這麽個地兒。


    硯懸找到軟軟的時候,它正蹲在長街的一個小攤邊,原來是買賣仆童的攤販。世道不好,且不說有多少孤兒家破人亡流落街頭,單是家中養不起一口人直接賣了孩子的,已經不在少數了,人販子也便密密麻麻到處都是,運氣好的自然被好主子挑了去,吃穿用度不愁;運氣不好的便被輾轉入手脫手,受盡流離折磨。


    見得多了,也無可奈何。自己縱然能救一部分,卻救不了全部。


    一群穿得髒兮兮的小孩子中,有個蓬頭垢麵的小女孩跪著,伸出傷痕累累的手摸著軟軟,軟軟也一直蹭著她,身上白毛被弄髒了也不在意的樣子,和小女孩極為親昵。


    硯懸歎了歎氣,輕輕把軟軟抱起來,正要離開,卻見那蓬亂的頭發下麵,一張黑乎乎的臉咧開了笑容,小女孩眸子裏清澈無比:“大哥哥,這是我唯一的東西了,送給小貓當玩具吧。”她那同樣黑乎乎的手朝硯懸伸過來,手心裏,靜靜躺著半枚和田玉墜。


    硯懸心下一驚,這玉墜,和當日穀中死去的那孩子脖子上帶的玉墜,一模一樣。


    他正愣神,“啪”的一聲,人販子一記耳光打在了小女孩臉上,齜牙咧嘴教訓她:“小兔崽子,有這好東西怎麽藏著掖著給外人?吃裏扒外的狗東西,白養活你了。”他還要打,硯懸一伸手,擎住了他的手腕,低語道:“大哥別打了,打壞了不好賣了不是?您出個價,這孩子我買下來了,身邊正好缺個丫鬟。”


    那人販子立馬收斂了怒容,擠出一副笑臉來。


    “這丫頭啊,不多不少,五兩銀子,不過這玉墜不算。”他眼疾手快,從小女孩手裏搶過來那半枚和田玉墜。


    “給你十兩,這玉墜我也要了,秋辭!”


    那販子愣了愣神,連忙接過秋辭遞過來的十兩銀子,手忙腳亂尋出賣身契,連同玉墜給了硯懸。硯懸不語,蹲下身來把玉墜放到小女孩手中,把她扶起來,撣了撣她膝蓋上的灰塵,又替她把頭發上的草葉摘幹淨了。


    “別害怕,大哥哥會保護你的。”


    泠塵目睹全程,打趣道:“硯懸,今兒這麽好心?啥時候也打賞我個十兩八兩好不好,貧道肚子都餓癟了。”


    “去你的,方才誰在茶樓叫了一桌子的好菜?”


    “行行行,這孩子你打算怎麽辦?”


    “帶著唄。”


    “謝謝大哥哥救命之恩,我一定會盡心盡力當好你的丫鬟。”小女孩喜得有些語無倫次了,跪倒在繁忙的集市上,朝硯懸磕了個頭,眼睛裏滿是閃閃發光的淚花。


    硯懸將她扶起來,用手帕幫她抹了抹眼淚。


    “好啦不哭了,有秋辭在,我也不缺丫鬟,你日後便做我徒弟,跟著我學醫好不好?”


    “好!謝謝大哥哥!”


    “喵嗚~”軟軟似乎也很歡喜,開心地在小女孩腳邊蹭來蹭去。


    “來,大哥哥先帶你吃頓飯,餓壞了吧。”泠塵一襲白色道袍,卻絲毫不嫌棄小女孩全身髒兮兮的,把她一把抱起來往茶樓走去,“大哥哥方才一桌子好菜還沒動過呢,吃了飯,我帶你去買糖葫蘆。”


    硯懸看著泠塵的背影有些無奈,等等……這是我撿迴來的徒弟啊,你就這麽抱走了?。不過無奈歸無奈,他見小女孩有些眼饞,買了個糖葫蘆遞給她,她接過去,小心翼翼說了聲:“謝謝師父”,眼眸亮晶晶地盯著糖葫蘆,小臉髒兮兮的,讓人看著可愛又心碎。


    “徒弟,你還有家人在嗎?”


    “我還有個姐姐,可是我好久都沒有見到過她了。”


    他看著她熟悉的眉眼,還有耳後那顆熟悉的痣,心情複雜,這小女孩與當日自己沒能救下來的孩子,五官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應該是孿生姐妹,隻不過一個被永遠埋葬在了那日的風雪之中,另一個機緣巧合落進拐子手裏被自己發現。


    泠塵聽了這話,料想這小女孩是軟軟的舊主人,頓時了然於胸,轉過頭來看了硯懸一眼,他輕輕地做了個“噓”的手勢,硯懸便會意了。泠塵想說的是,不要告訴她姐姐已死。


    “徒弟弟,你叫什麽名字?”


    “我……不記得了。”


    “那麽為師,仔細想想,再給你取一個。”


    “不若,叫妙鳶吧”泠塵倒是先提了出來,“我見這四月長安城中鳶尾花開的甚好,今後你也有了師父,和這四月重生的鳶尾花一樣美,起名叫妙鳶,你喜歡嗎?”


    “喜歡!”妙鳶舔了舔糖人,整個人都變甜了呢。


    誠然,她因為高燒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隻記得,自己有個姐姐,不過,又好像沒有誒,她搖搖頭,記不清了。


    當日秦嶺山中風雪滿懷,姐妹倆一路逃難,向萬花穀行進,躲過了殺手的追捕卻躲不過惡劣的天氣。妙鳶被凍得發高燒的時候,姐姐先是牽著她走,而後背著她走,可是最後姐姐也沒了力氣,她把自己身上的袍子脫下來裹住了妙鳶,把她藏在一個勉強可以遮風的小茅屋中,自己孑然一身去尋找援救。


    那時候她以為,離萬花穀已經不遠了,隻要自己找到人,就可以迴來救妹妹。


    可是最後她還是倒下了,縱然被硯懸發現,也沒能緩過來那一口氣。


    妹妹藏身的小茅屋,原是個獵戶自己建的,這獵戶冬日上山狩獵一天,沒找到什麽獵物,倒是在茅草屋發現了妙鳶,他救了她,但是自家養不起多的一口人,待她恢複了些,轉手便將她賣給了人販子。輾轉流離,若不是軟軟熟悉自己舊主人的氣息,在長安城中尋到她,她恐怕從此淪落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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