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小,蘇小小,好多人朝著你們家的方向來了,你快出去看看,是不是阿九哥迴來了。”蘭子推開小木門,站在院子門口朝我喊著,興奮的神情讓她看起來異常的喜悅,手裏拿著的小花盆都還沒來得及放下。


    我放下了手裏的水瓢,朝著躺在床上的母親點頭示意,然後走出了門,“蘭子,怎麽了?”


    ”哎呦,你快出來看看啊,是不是阿九哥迴來了,那邊好多的人啊。”蘭子平日裏最看不慣我這慢性子,放下手裏的盆子,拉起我的手朝著門外跑。


    說起阿九,我是開心的,幸福的。阿九和我青梅竹馬,從我和母親被趕出了丞相府開始,阿九就進入我的生命了。兩年前,他說要去考個武狀元,迴來以後風風光光的娶我過門,時間匆匆的過去了,他一直都沒有迴來。而我,自然的,守著承諾等著他。


    如今,若是他迴來了,我除了開心,還有些羞澀的。終於是迴來了。


    我們站在一群人前麵看著,華麗的衣裳穿在那些人身上,顯得神采奕奕的,那樣的衣裳我隻在七歲之前見過的。人那麽多,似乎不像是阿九哥。


    “你們是什麽人啊?”蘭子心直口快,衝到了打頭的人麵前,一臉疑惑的問道。


    那人上下打量了蘭子,轉了頭看看身後的人,才懶洋洋的迴答了一句,“我們是夏丞相府的人。”


    聽到這句話,我腳步不穩,向後退了兩步,“你可是夏丞相的女兒啊?”


    蘭子笑嘻嘻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一臉橫肉的人,“蘇小小,你看,我又看錯了。”說完了,才迴答那人,“我不是。”


    我站在一旁,緩了緩神,抓起蘭子的手,把她擋在身後。語氣生硬的看著那個男人,”我是,你找我做什麽?”蘭子被我的話驚住了,瞬間沒有反映過來,我感覺的到她的疑惑,被我拉住的手狠狠的捏了我一把。


    “哦?原來你才是夏丞相的女兒啊。哈哈,我就說嘛,倒是很有姿色的,這眉眼絲毫不亞於大小姐呢。”橫肉在那男人臉上被擠壓在一起,堆積出些許皺紋,看了讓人難受。


    我轉了臉,橫起眼睛,不去迴答。


    “您叫什麽名字啊?”那男人見我對他的誇獎絲毫不領情,也不在多說下去,換了剛才的態度,詢問道。


    這世界上太多的事情是搞笑的,讓人無奈的,就比如現在的這件。我是堂堂丞相的女兒,可是,卻沒有人認得,甚至沒有人知道我叫什麽。如果有可能,我多麽希望自己根本不姓夏,如果有可能,我更希望自己不出生。


    “你們到底有什麽目的,直說就好。”


    “二小姐就不請我們去家裏坐坐?”那男人倒是不識趣的。


    我站著不動,懶得再和他們說話。至於我的家裏,我是一定不會帶他們去的,因為家裏的那個人經不起夏遠恆這個人給她的任何打擊。


    “那我就直說了吧,丞相派我們過來,是要接二小姐和夫人迴府的。”


    “我若不肯呢?”迴丞相府?出生來,我從未踏入那裏半步,現下叫我迴去,想要再續父女情?做夢!


    “二小姐天真了不是,我們丞相說了的事情怎麽會有人敢反對呢?就算是反對了,那又有什麽用呢?”那男人停頓了一下,走到我麵前,看著我的眼睛,“二小姐,最好乖乖的和我們迴去,也免得大家傷了和氣。”


    “那可不行,你們還有沒有王法?她說不去,就不去!”蘭子果然是天真的,聽出了些端倪,她就按捺不住要出來替我說話了。


    那男人沒有理會,貼近了我的臉,壓低了聲音提醒道,“您也不想夫人被我們壓迴去吧?”


    “你!”我氣憤的看著他,到底還是語塞,有什麽辦法呢?我的命一直如此,和夏遠恆占了邊,就注定了我不會有好運氣。


    “我同你們走,但是我母親身體不好,你們去準備兩頂轎子.......”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人打斷,“小姐多慮了,轎子早已經備好。”


    “蘇小小!”蘭子緊張的看著我,我握了握她的手,“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你替我等著阿九哥。”


    我和母親被帶到了丞相府,雕梁畫棟,亭台軒榭,當真要比書中寫的美。詩詞歌賦讚賞的在惟妙惟肖,也不比這現實中見到的讓人心曠神怡。


    下了轎子,走的雖然是後門,但是也感覺得到這相府的大氣了。


    “高軒臨碧渚,飛簷迥架空。餘花攢鏤檻,殘柳散雕櫳。岸菊初含蕊,園梨始帶紅。莫慮昆山暗,還共盡杯中。


    ”這景色叫我想起了詩中所描繪的景色,然而,終究還是差了自然古樸的韻味,人在這樣的地方住得久了,免不了會變得汙濁。


    母親和我被安排在了華麗的屋子裏,屋子裏的擺設甚是完整,可惜,我不願意多碰一下,這樣的東西,我覺得髒。這樣的地方,我也不會久留。


    母親好像看出了我的不滿意,輕輕的喚我過去,拉近了我的手,“蘇小小,別怨,這都是命啊,他畢竟是你的父親。”


    “母親,你怨過嗎?”這樣的話我從不曾問過母親,可是在心理麵我早已經想了千次百次。


    母親沒有迴答,反而低下了頭,不再看我。久久的,才說了一句話,“情到深處無怨尤,人事滄桑卻何求。


    ”


    我默默的點了頭,這就是母親,因為愛了,所以便這樣守著一輩子,毫無怨言。


    “二小姐,丞相讓您到正廳等他。”穿著淡粉色仕女服的小丫頭過來傳話了,我安慰著母親躺下,“我會好好的和他談話。”母親滿意的點點頭,才放心的鬆了手。


    我跟著小丫頭走到了正廳,她示意我坐下等著,端了茶水,捧了糕點,可是我卻隻是坐著,等便罷了,這些和我無關的東西,我怎麽會碰?


    時間過去了不一會,門外響起了腳步聲,那聲音很重,聽的出來是有底氣的男人發出的,我沒有迴頭,仍舊是坐著。


    “站起來,讓我瞧瞧。”鏗鏘有力的聲音自我的身後傳來,一滴淚終於落在了我的衣襟上。我仍舊坐著。


    “倒是很像我的女兒,有氣節,不願意站就坐著吧。”那聲音沿著我的身側閃到了大廳的正坐。


    我整理好情緒,看向他的方向,自出生以來,唯一的一次見麵就是我六歲那一年,他親自葬送了我對一個父親所有的夢。


    那一年,母親病重,沒有錢請大夫,我跪在相府門外整整一夜。第二天,去上早朝的他隻看了我一眼,任我如何哭喊磕頭,都甩袖離去,一文錢也沒有留下。那一年,我告訴自己,我夏蘇小小,沒有這樣的父親,我與這男人,老死不相往來。


    而此刻,這句和他很像,讓人覺得難堪,和他像,是對我最大的侮辱。


    “你有什麽事情?想看我一眼?還是想見見那被你折磨的毀了半生的女人?目的達到了,就請你放我們迴去。”我語氣生硬,看著他的眼神裏隻有恨。


    他有一刻的怔住,但是很快就笑了,輕輕的捋著胡須,眼睛裏麵有滿意,又好像是算計的神色,“哈哈,好。”說著,他站起身,走到我的麵前,“你叫什麽?”


    “我叫什麽你都不知道,怎麽能稱作是我的父親?怎麽配?”我氣憤的握緊了拳頭,隻恨我從小隻學習女兒家的玩意,隻恨我隻懂得琴棋書畫,卻不懂得武功,否則我會一拳砸過去,為那躺在床榻上的女人,還有自己。


    “好,既然你不願意說,我也不問,你的名字又不重要。”他變了表情,不再笑,而是嚴肅冰冷的看著我,正如我看著他一樣。


    “從今天以後,你的名字是夏天香。這是相府大小姐的名字,但是以後,這名字是你的了。兩日之後你要代表我相屬國到淩闕國和親,以夏天香的身份去和親。”他說著,滿是命令的語氣。


    我錯了,又錯了,終究是天真了。我還以為這個所謂的父親是良心發現了,原來不是的。我隻是他生出來,用不上的時候棄之如蓽縷,用的上的時候就抓起來使用的東西。


    “嗬嗬,夏丞相,我不會聽您的,殺了我,我也不會聽。”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氣憤的丟下了話,朝著門外走去。


    這裏,我一刻也不願意多待。


    “你母親的性命呢?你朋友的呢?哦,那個丫頭是叫蘭子?”他的聲音在我的身後響起,我的脊背一陣涼風吹過,我抬起的步子重新落迴到地麵上,蘭子,母親,是不是還有阿九哥?


    “你要不要聽我的,你自己決定。”說完,身後的腳步聲朝著我靠近了,我慢慢的閉起眼睛,在他經過我的身邊,馬上走出門的時候,我終於說話了,“善待他們,明日給我準備些衣物。”


    我聽到他滿意的笑聲,眼睛裏溢出了淚水。


    “識時務者為俊傑。”那男人的臉我一刻也不想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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