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已經是正月十五,青懷這個年過得有些渾渾噩噩的,除夕當日也隻是找了家酒館喝了個半醉而已。


    還聽同樣浪跡江湖的人說,赤碣山最近又熱鬧了起來,生息門風景區重新開張了。而山腳下那家客棧的老闆,已經成了赤碣山最大的東家。


    青懷聽著,便忍不住有點想念那些人,猶豫著要不要迴去看看。可臨別前趙芥的話還在耳邊,若他沒能帶一個人迴去,豈不是有些丟臉?


    一想到莫川穀和趙芥天天恩恩愛愛的樣子,他便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其實未嚐不是因為昨日他剛在這裏聽到了阿裏耶的消息,雖然遍尋不見蹤跡,可他生怕自己一走,那人又突然出現了。


    元宵節的大街上熱鬧得很,家家戶戶門前掛著花燈,爆竹聲不絕於耳,煙花更是綻了漫天。相約出遊的年輕男女,盡情嬉笑玩鬧的孩子,整座城璀璨無比,倒顯得青懷這樣孤孤單單的人,有些不合群了。


    如此氛圍下,他不免垂頭喪氣,連自己走到了哪裏也沒留意了。直到險些被醉酒尋歡的人潮推搡進了青樓裏,他才渾身一激靈清醒了過來。


    沒錯,他又一次站在了那煙花柳巷跟前兒,隻是這一次再抬頭,衝著自己笑的唯有些陌生人。


    真是傻了不成?她怎麽可能在這裏!青懷在心裏痛罵自己一句,接著便要離開。


    自身後莫名傳來一聲輕笑,「想進去就進嘛,幹嘛又走啊?」


    那聲音裏透著一股慵懶的嬌媚,便似那說話之人一樣。阿裏耶此刻正斜靠在河畔的欄杆前,笑望著麵前錯愕的人。


    「我...沒想進。」


    青懷支吾了半晌,沒問她可還好,沒問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卻隻吐出這半句。


    他忍不住挪動腳步,站在阿裏耶的麵前,一雙眼睛細細打量著這朝思夜想的人。那人不再似從前,常穿嬌艷華麗的紅衣,而是換了一身鵝黃色的粗布麻衣,便如每一個普通的江湖客一樣。


    「怎麽,換了打扮就不認識我了?」


    阿裏耶雙肘撐起身子,離那個呆滯的人更近了一點,近得好像下一刻便可以貼上那個劇烈起伏著的胸膛。


    「我找了你許久,怎會不認識...」


    阿裏耶心道許久不見,這人的膽子倒是變大了,但還是一挑眉問道:「找我做什麽?」


    青懷未答,隻說,「我聽說入雲教解散了?」


    阿裏耶點點頭,「那是當然,碭夕族都在一夜之間消失了,我還留著入雲教做什麽?」


    「你那十二護法不集了?」青懷又接著問道。


    阿裏耶輕咳一聲,故作輕鬆地擺了擺手,「反正也集不齊,沒意思。」


    「你身邊那個...破軍呢?」


    「破軍?迴家種地了吧。」


    「啊?」青懷不解。


    麵前人忍俊不禁,「我胡說的,我也不知道。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她好脾氣地解答著麵前人的各種問題,也想要看看,藏在這些問題之下的,到底是什麽。


    於是青懷便又繼續發問了,「你這些日子去了哪裏?」


    阿裏耶想了片刻,「名山大川,繁城小鎮,好多地方都去過了。」


    「那接下來呢?」


    「想去北邊的極寒之地看看雪,天地一色的那種。」


    青懷繞來繞去的十萬個為什麽,終於落到了實處,千言萬語隻有這一句:


    「我可以與你一起嗎?」


    阿裏耶注視著他格外認真的眼睛,隻覺得這下終於輪到自己了。


    「你難道不知道我從前是什麽樣的人?」


    未等那人迴答,她又自顧自得說道:「我為求苟活,為虎作倀,殺人無數,至今還有許多仇家要殺我。我縱情享樂,風流成性,因為不知道到底能活多久,所以無比荒唐糜亂。我自私自利,心中的善念不多,永遠不會為了別人放棄自己,我與趙芥根本不是一種人。」


    仿佛要將麵前人嚇退一般,阿裏耶不給自己留任何餘地。


    可青懷卻深吸了口氣,那人的話如此鋒利,為了割傷他,也不惜割傷自己。


    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而後說道:「我做過你的入幕之賓,也得你捨命相救,更有幸傾聽你心中最隱秘的過往。所以,沒有人比我更知道了,可我不覺得那又怎樣。」


    這話讓阿裏耶自認覆著鋼甲的心突然有些潰不成軍。


    「你可真是,膽大包天了...」


    「總覺得有些話若不說出來,便會錯過了。」


    青懷說這話時,想到的便是莫川穀與趙芥,那些他曾經覺得不可能的,也在那人近乎偏執又瘋狂的努力下成了可能。


    阿裏耶的手指突然攀上了青懷的胸膛,如那日一般,撥開衣襟探了進去。隻是這一次,行動的人卻不似那時的遊刃有餘,反而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好像是在心裏賭了什麽。


    於是當阿裏耶摸到那方柔軟方正的手帕時,很難說是意料之中,還是意料之外。總歸是僵著手指,將那帶著清香的粉色帕巾取了出來。


    「這其實不是我的。」她說,「隻是那日在青樓裏隨手取來的。」


    「哦。」青懷應著,卻在等她的下一句。


    卻見那人自腰間取下一隻小巧精緻的玉葫蘆,拎著穗頭於他眼前晃了兩晃:


    「這個才是我的。」


    阿裏耶說罷,隻將那玉葫蘆裹著那方帕巾又塞迴了麵前人的懷裏。恰似那日一般,一隻靈巧的手掌,在那起伏不定的胸膛上調戲地流連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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