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來縣裏的路上,鍾油油就已經跟鍾菜菜交代清楚了。因為他有工廠裏的宿舍可以住,而非本廠職工是不能待在廠子裏的,所以鍾油油就將妹妹拜託給師母陳玉照顧了。


    鍾菜菜對此早有準備,於是她揮揮手跟哥哥告別,隨著陳玉一起離開了。


    之前鍾油油提過,他的師傅姓黃,是廠子裏的技術骨幹,為人最是和善不過了,就是在工作上有點軸。而這種性格,在工作上稍微不處理好,就會很不得領導喜歡。


    不過他的師娘不知道是什麽背景的,廠子裏無論是誰,都得對師傅客客氣氣的。


    為此,鍾油油還賤兮兮地跑到鍾菜菜耳邊說: 「看哥哥夠意思吧,給你找了這麽一靠山,你在縣裏鐵定沒人敢欺負你。」


    鍾菜菜在思索著哥哥所說的話的時候,殊不知,陳玉也在偷偷打量她。


    身量挺拔,體格纖瘦,沉著安靜,氣質如蘭。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清澈晶瑩卻看不分明,如同掩映在流雲裏的月亮。


    這樣的女子,陳玉嘆了口氣,她想到那個清雋卻又高傲的侄子,不知道這兩個人的相遇究竟是好還是壞。


    不過她沒得選擇了,這盤局,她必須賭。


    離新廠長到永安縣來還有差不多三天的時間。


    在這期間,鍾菜菜待在陳玉家,不僅人勤快,幹活麻利,而且在興趣愛好和個人理想上也能和她合拍著,這讓陳玉除了丈夫的委託和自己的利益外,也自發的對鍾菜菜多了幾分喜愛之情,兩人間的相處倒也有點真心的味道。


    離麵試的前一天,正好趕上黃師傅和鍾油油休息。


    陳玉說要為鍾菜菜好好地慶祝一番,於是打算下廚做幾道大菜,給大家錄一首京市的手藝,這個時候鍾菜菜才知道,陳玉原來是京市人。


    那麽大地方的人,怎麽會生活在在永安縣這個小地方這麽多年呢?


    盡管心有疑惑,但理智告訴她,探聽別人的隱私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在鍾菜菜還在思考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廚房裏陳玉的聲音: 「菜菜,你幫我個忙好不好?家裏沒有糖了,我走不開,你從我錢包裏拿錢去供銷社那邊買一下。」


    鍾菜菜趕忙應了一聲,尾音因為喜悅有些微微揚起。


    在縣城裏待了這幾天,一直都是在陳玉家待著。現在終於有機會出去了,這叫她怎麽能不開心。


    鍾菜菜沒有拿陳玉的錢,在陳玉家住了這幾天,頓頓都能吃到油水,讓鍾菜菜覺得有點不太好意思。


    她臨走的時候王鳳霞女士特意給她塞了點錢做傍身用,雖然不多,買包糖肯定也是夠了的。


    走在永安縣城的路上,整座城市倒也沒有想像之中那種灰霧蒙蒙的破舊之感,大街上是方形的水泥板連接起來的路麵,而除主路以外基本就是瀝青路,煤渣路或是石子路和土路。


    雖然看起來不是很平整,但整個城市也是幹淨整潔的。


    沿街有人提著竹籃子在叫賣新鮮的蔬菜,送煤球的架子車也在城裏來來往往。還可以看見趕著上班的人騎著自行車竄街走巷。


    鍾菜菜一邊走著一邊欣賞著這座城市的生活氣息,到這個時候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舊歲月吹來的微風。


    走了沒多久,永安縣供銷社就出現在她眼前了。


    雖然供銷社的牌子破舊了點,但是裏麵的貨品卻是實實在在的供不應求。既有高檔的衣物糕點也有日常生活的柴米油鹽。


    鍾菜菜走進去,沒有直奔生活用品櫃檯,而是先從第一個櫃檯開始,一個一個看了起來。


    這個年代,雖然生產力還沒有得到充分解放和發展,但是已經有一些時髦流行的東西開始出現在各大供銷社的櫃檯上了。


    北京牌的電視機,鳳凰牌的自行車,還有香皂手錶,各種各樣的精緻的國產糕點,甚至還有國外進口的香水。


    雖然比不上現代櫃檯琳琅滿目的商品,但在鍾菜菜的眼裏,這已經給她的生活帶來了專屬於這個年代的色彩。


    「我就要這個了,麻煩幫我包起來。」經過糕點櫃檯那邊時,突然間有一個聲音響起。


    那個聲音磁性,溫柔,對人有著無限的吸引,但同時又幹淨冷冽,有種對人疏離的距離感。


    鍾菜菜迴頭看了一眼,隻看到一個人的離開的背影,欣長優雅,他的左手提著鳳麒瑞的糕點,頭髮是栗色的,有幾根不安分的頭髮微微翹起,有種介於男人和男孩之間未熟的氣質。


    瞥了這一眼後,鍾菜菜走到生活用品櫃檯,買了一包白糖,準備離開。


    在經過糕點櫃檯的時候,她匆匆掃了一眼鳳麒瑞的價格,好貴呢,要二十塊。


    而與此同時的陳玉家,正爆發著激烈的爭鋒。更確切的來說,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指責。


    如果鍾菜菜此時此刻在家裏的話,她就能發現,之前還在供銷社溫文爾雅的男人,竟然也有如此憤怒悲傷的一麵。


    「姑姑,你就不要白費心思了,不管是我,還是我爸媽都已經在爺爺麵前幫你說過太多次了。你當年戀愛失敗賭氣放棄所有跟姑父結婚,爺爺都沒有這麽失望。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欺騙小叔叔,讓他在為你討公道的路上出車禍不治身亡。」


    「我知道,是我的錯,我都知道……」陳玉坐在沙發上泣不成聲。


    而剛剛還在陳詞激昂的男人看到陳玉此時此刻的樣子,也再也說不出什麽其他的話了,最後隻換成了一聲嘆息: 「唉……姑姑你知道的,小叔叔他,真的很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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