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王殿下!」雲海棠認得車上之人,遂朝著車廂福了福身。


    蕭承祉笑得溫和:「不必多禮,快上車來。」


    雲海棠的心驀然有些突突地跳,早已是刀山血海中滾過的人,在他的麵前卻依舊不能淡定從容。


    她有些猶豫,蕭承祉已放下窗簾,從馬車前探出身來,朝著她道:「我在此順路,正好送你迴府。」


    這裏既不是進宮之路,也不可通往城北的王府,路上鮮見一人,雲海棠抬著眸,不解他口中的順路二字。


    瞧她站立未動,蕭承祉笑了笑,似有要親自下車相邀之意。


    雲海棠見狀,心中頓覺不好意思再行推辭,於是輕步上前,踏入馬車之中。


    車內不大,兩人分坐於一張寬墊的兩邊,中間僅僅也就隔了一臂之寬。


    馬車重又行起,半晌,車內卻一靜沉默。


    雲海棠不知該如何開口。


    第一次見他,是在倩影閣的側門處,自己瞥見了他腰間的玉觿,以為他就是當初的那個人。


    再一次見他,是在太傅府的後院,他受了傷,而自己手中正好有可止外傷之血的石生黃堇。


    後來,在時思庵敬香時,他們又再次偶遇。


    如果說,每一次的相遇都是無心的相逢,那今日,倒像是他特意前來找的自己。


    她低歪著頭,伸手捋了捋額前幾縷沾了雨水的頭髮,暗自又望了一眼他腰間的玉觿。


    確實不是那一枚。


    當年被白衣人救下,雲海棠親眼見那人倒在雪地中,自己卻隨烈馬一路疾馳。


    無邊的絕望和撕心裂肺的痛苦堆湧在胸前,隨著馬蹄的顛簸,好似是要從喉嚨裏噴薄而出。


    淚水控製不住地奪出眼眶,伴著凜冽的北風,很快就讓她感到眼前一片黑暗,整個人漸漸失去了意識和知覺。


    再醒來時,雲海棠才發現,烈馬早已側躺下來,喘著急促的唿吸,鼻腔中噴出無盡的疲累與絕望。


    而她自己,整個人跌駝在馬背上,要不是因為手中緊握著那人之前遞來的韁繩,應該早就在奔途之中跌落馬身了。


    那烈馬不知道拚命地馳騁了多久,整個毛髮變得幹枯而毛燥,尾巴上混著雪泥和鮮血,連一下也不得動彈。


    雲海棠那時才發現,馬臀上被那人插入一枚尖銳的精雕玉觿,就是它讓此馬拚了命地往前奔,一路不頓留。


    她將玉觿盡力拔下,用雪擦拭幹淨,小心翼翼地揣入懷中。


    冰涼的玉觿緊貼著她的胸膛,仿佛是那個人與自己共享著同一份心跡。


    雲海棠在當地短暫休養後,便於夜間又重返戰場,那兒已是一片寂靜荒穆。


    她找到已被風雪掩了大半個身體的父將,用手刨開冰泥,在一片素淨中親手埋葬。


    後來,她還陸陸續續找到陣亡的景將軍等人,分別一一為他們樹起了墓碑。


    雁穀關外的飛雪中,堆滿了一座座低矮的墳頭,可是,卻始終沒有那人的身影。


    她後來又試圖找了很多附近的地方,問了雁穀關裏一路能問的人,卻沒有任何他的消息。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這大概就是戰場上最無情的結局了吧。


    雲海棠獨自歸了京,卻再也沒有丟開過那柄玉觿。


    她日日夜夜撫摸著它,硬是把那些凹凸的龍紋漸漸撫得光滑圓潤。


    可是,即便有些痕跡已經淺淡了,但那個圖紋早已深深地烙在了她的腦海中。


    玉觿上的每一條紋理仿佛比京城中的每一條大道都要寬廣而清晰,在心中不會混淆出分毫的差池。


    即便是重活這一世,身邊再也沒有朝夕相伴的玉觿,雲海棠也能清清楚楚準確無誤地將那圖紋刻畫出來。


    那是一條盤旋昂首的龍身,隨著玉觿的造型,蜿蜒成一道優雅的弧。龍紋之中,四隻龍爪與數條龍鬚清晰可數,滿身鱗片栩栩如生。最讓人過目不忘的,更是那龍口所銜的一顆精巧明珠,在潤白的玉石裏麵泛著淡淡的金光。


    初見蕭承祉的時候,雲海棠瞥到了一眼他腰間的玉觿,隻因形狀相同,又因離得遠,並未看清那上麵的具體模樣。


    而後在太傅府中時,她親眼看清了那玉觿上的圖案。


    雖然,上麵也是精雕了一具龍紋,卻並不是她日夜相守的那一個。


    那一刻,說不出是什麽樣的滋味,仿佛是天邊的彩虹突然消逝,又好似一個泡沫倏爾裂開,雲海棠的心裏籠起一層薄薄的灰霧,而自己便像是在一片密林中行走,再也辨不清方向。


    此刻,蕭承祉坐在身旁,近在咫尺,雲海棠略有侷促。


    蕭承祉稍稍側首,瞧見她棉袍下襟處的小泥點,微微一笑,遂從袖中掏出自己常用的錦帕,彎下身腰,幫她擦拭。


    那錦帕是泛著粼紋的素青色,於他白皙指間顯得格外清新澄明,一看便是上等絲綢所製。帕子的中間繪製了一條璨色飛龍,踏於青雲之端,翱於九天之上,很是威武。


    隻是,與璟王清俊秀氣的氣質略有不符。


    雲海棠伸手想止,卻不知該觸碰哪裏才好,隻好口中道:「這點子髒,不打緊,閑時脫下,洗了便可,靖王殿下不必如此。」


    蕭承祉卻隻是淺淺笑道:「今日這一趟本不該你來,憑白受了這一遭雨,原就是我的錯。」


    雲海棠自捏著手指,任憑他輕輕點點地在身上擦著,卻不明他為何會這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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