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海棠自幼習得「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的道理,微微側頭:「祝你們天長地久!」


    「你——」


    賀疏影沒想到自己的猛拳打在一團棉花上,一時語塞,驀然拽起她的手:「你一走了之,竇郎心中放不下你,我怎能安生?」


    拽人的手腕兀地被翻轉的骨節緊緊扣住,賀疏影忍不住叫出聲來:「啊啊啊……疼……」


    雲海棠雖傷後武力盡廢,尤其雙臂在雨天更加酸痛難忍,但那曾跨馬提刀的力道,依舊是旁人所不能及。


    這一握,賀疏影的脈象盡在指腹間,雲海棠倏而對上她的雙眼:「你騙他!」


    不知眼前這個妖艷女子是如何瞞過竇徑蹤的,卻瞞不過醫藥世家的雲府嫡女。


    「騙了又如何?不管我何時生,孩兒爹都是正三品戶部侍郎!不像你,即便生了,也隻會是個罪臣之家的外孫。」


    「啪」的一聲,結結實實的一掌打在放肆的臉上,瞬間腫起一張紅手印。


    「驃騎大將軍出生入死,為國捐軀,朝廷至今都未下定論,豈容你來詆毀!」


    雲海棠可以什麽都不計較,但是有的事,卻眼裏容不得沙。


    賀疏影捂著臉想還手,卻見對方萬分寒芒盈於眼中,頓時身子僵著動也不敢動。


    突然,她想起竇徑蹤曾提過的一個禁忌,冷不防地抽出她手中的漆盤,砸進水中,隻聽「噗通」一聲,雲海棠倏而失神。


    賀疏影趁機一把將她側推到湖裏。


    周遭的悶熱被透心涼的湖水瞬間冰冷了下來。


    雲海棠在水下拚命掙紮,口鼻被湖水填滿,她聽著賀疏影楚楚可憐的唿救聲漸漸被水流吞沒,而竇徑蹤趕來的身影也在此起彼伏的波浪中變得模糊而遙遠。


    湖底一連串的空心氣泡像是與天空的點點飄雨遙相唿應,隻是,雨一直下,那脆弱無力的泡沫,卻一一破裂開來……


    鹹平十四年的歲終,雲海棠曾經想過死。


    那是在雁穀關的戰場上,滿目的血流成河,又瞬間凝成了冰;


    那是將士們一個個倒下後,無論再淒烈的唿喊,終無一人迴響;


    那是父親殉難前,將戰旗生生插進被卸了臂膀的殘軀裏……


    一切都沒有了,她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可是,突然,一個後背插滿箭羽的白色身影,騎著烈馬從天邊迎風奔來。


    她甚至來不及看清一眼那人麵龐,便被抱至馬背,穩穩地護在他的胸前。


    隻聽耳畔貼著一個滾燙的聲音:「無論如何,好好活下去!」


    話音未落,一支尖銳的精雕玉觽被那人狠狠地插在馬臀上,烈馬絕塵而去,那人卻重重地載倒在雪地中。


    漫天的飛雪擋住了她的迴首,雲海棠哭喊著,卻叫不出他的名字。


    血與淚混在一起,瞬間染紅了眸底。


    從那時起,雲海棠就答應他,自己一定會好好地活下去。


    可沒想到,如今,她死了——不是戰死沙場,不是以身殉父,而是被自己夫君帶迴的外妾沉入湖心。


    好不甘心!


    第2章 重生


    黃楊嵌鑲的楠木床榻上懶洋洋地蜷著個人,蓋著絨厚的捧雲團花錦被,讓人看不見麵目,隻露出頭頂些許紛亂的垂鬟分肖髻尚未拆開,略略抖動了幾下。


    雲海棠悠悠掀開被角,惺忪地睜開眼,一股刺眼的陽光從窗欞中射來,忍不住拿手遮擋。


    手臂怎麽一點不酸痛了?


    「小姐,你可算醒啦?」


    是自己在雲府的貼身丫鬟——已殉了情的翠喜。


    難道重生了?!


    雲海棠騰地一下坐了起來,懷中原抱著的薑黃色繡蔥綠折枝花的大迎枕,咕嚕一下滾下了床。


    哎呀,起猛了,頭好暈。


    小姐捂著頭,好一陣子沒緩過神來。


    「都已是巳時六刻了,小姐昨夜喝得也忒多了。」翠喜撿起枕頭,麻利地拿來衣服,不由分說地幫她穿上。


    「翠喜,是你嗎?我不是在做夢吧?」雲海棠驚訝地拉著翠喜的手,模樣像個木頭人,任其擺布,表情卻是誇張之極,好似憑空認識她一般。


    翠喜習慣了自家小姐不同於一般的閨閣,一邊服侍,一邊故意嗔道:「不是我,是景將軍,小雲將軍要不要再幹一壺?」


    再次在翠喜口中聽到景將軍,雲海棠心生感慨,卻很是高興,隻是不知今夕何夕。


    她的頭還隱隱有些疼,像是在水裏泡得久了,那股子壓勁尚未完全消逝,隻好故作平靜地問道:「今年是哪一年?」


    翠喜摸了摸小姐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實在摸不著頭腦,閑閑迴了句:「鹹平十四年——」


    聽她這麽一說,雲海棠方知道,這該是四年前,阿爹剛打了勝仗帶自己歸京的光景。


    雖是同軍中夥伴們一道迴的京城,但景將軍那些人多半都隨阿爹迴了中軍都督府,而自己在軍中無職,隻能歸家,又是女子,自是不能常聚。


    所以暫別之際,自己便與他們喝了個一醉方休。


    如此算來,雁穀關那役還沒有開始!


    「阿爹呢?」雲海棠的聲音又驚又喜,音量卻是極低,好似拚命想知道,卻又小心翼翼。


    翠喜隻當她還沒有醒透,嘻嘻地看著愣乎乎的小姐:「老爺今日去繳印了,臨走還特意囑咐我們別叫你起床,讓你睡到自然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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