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蘇雲苒滿是不安,翟砡遂出聲安撫道:「王妃且放心,隻是試一試這把琴的音色罷了。」


    得了他這句話,蘇雲苒這才定下心來,開始彈奏起手下這把桑木瑤琴。


    蘇雲苒彈奏的是「高山」與「流水」,琴音雖然談不上精湛,卻別有一番婉約大器,行到轉音之處,圓滑流暢,不見半點窒礙。


    翟砡眼中浮現一抹玩味,讚許道:「正所謂仁者樂山,智者樂水,王妃仁智兼具,方會選擇這兩首琴曲。」琴音戛然而止,蘇雲苒麵上漾著靦覲的笑,謙虛道:「王爺當真過獎了。之所以選擇這兩首琴曲,乃是因為我隻懂這兩首琴曲。」


    一旁的孫堅這才開口道:「王妃的琴音雖然不甚純熟,可聽得出來王妃是極有天賦的,隻是疏於練習,若是能精進琴技,日後恐怕能與王爺相匹敵。」


    蘇雲苒不以為意的道:「我誌不在此,能彈奏這兩首琴曲,已是我的最大能耐,我的琴技遠遠比不上王爺,方才給二位獻醜了。」


    翟砡美目含笑,移步上前,伸手撫過琴身的雕花,柔嗓道:「這琴確實是把好琴,本王要了。」


    「承蒙王爺青睞,這是草民之幸。」孫堅躬身抱拳道。


    返迴皇宮的途中,蘇雲苒望著翟砡擱在腿上的那把琴,不由得好奇的提問:「王爺就這樣平白無故的把琴索要過來,對孫堅豈不是太不好意思了。」


    翟砡笑答:「當年本王無意間買下了孫堅所製的最後一把琴,而後召見了他,一番對談之後,反而救了他一命,他曾經說過,有生之年隻為知己製琴。」


    「救了他一命?」蘇雲苒不解。


    「當時他求愛不成,屢屢被拒,偏偏又一心執著於那名琴師,萬念俱灰之下,竟然起了自我了斷的念頭。」


    「就為了一個女子……連命都不要了?!」這對蘇雲苒來說,簡直是匪夷所思!畢竟在她看來,與理想抱負相比,男女情愛根本不值一提,為了一個不愛你的人丟了命,更是愚蠢至極。


    「你不也說過,你認識的那名琴師,除了名門公子,誰也不肯委身下嫁,到最後孤獨病逝,這樣的下場與自我了斷又有什麽不一樣?說到底,這兩人都是太過於執著,方會落淳如此境婭。」


    蘇雲苒下意識脫口道:「如此說來,王爺對皇權不也是過於執著嗎?」


    翟砡麵上笑容不減,坦然承認:「是,本王是貪戀權勢,可本王也知道,本王這輩子都不可能稱帝,隻因本王名不正言不順,再如何作為亦隻能被歸為亂臣賊子,但本王絕不會傻到為了爭帝位而賠上性命。」


    「是嗎?」蘇雲苒秀眉一挑,神情擺明不信。


    麵對她這聲質疑,翟砡但笑不語。


    「本王也隻是想讓孫堅有份念想,能夠好好活下來,畢竟人活著才有盼頭,是不?」


    看來……翟砡這個人並非傳聞中的那樣冷血無情,他愛惜人才,是以勸下了孫堅,莫怪乎孫堅對他那般尊敬。


    返迴紫微宮後,翟砡親自把琴送入了偏殿,擱在她內寢的窗邊大炕上。


    「一會兒本王便讓王升給你送個琴幾過來。」


    「多謝王爺賞賜。」她客客氣氣的謝過翟砡,不敢有半分怠慢。


    翟砡見她這般小心翼翼,隻是笑了笑,隨後轉身離去。


    目送翟砡碩長的背影消失於偏殿門口,蘇雲苒收迴眸光,忍不住探出纖手撫過琴身雕花,腦海浮現翟砡方才撫琴的俊雅神態,心底滑過一絲異感。


    纖指輕輕勾動一下琴弦,她嘴角一揚,竟興起好好磨練琴技的念想。


    憶起那夜水榭裏,翟砡彈奏的那首悲壯「薙露」,又想起琴師與孫堅各自堅持所愛的傻勁兒,她不由得要想,情愛當真磨人,竟會把一個明白人變成了傻子。


    可她窮其一世,隻想為自己而活,為了實現胸中抱負而活,絕不願屈就於男子之下。


    翟砡待她再好,亦是枉然……


    一群青衣宮人端著水盆與洗漱用具,魚貫步入長秋宮的寢殿,伺候起剛下榻的六歲小皇帝。


    蘇雲苒輕輕揮了掉袖口,又撫了撫束緊的織金腰帶,麵色透著幾許不自在,可又極力掩飾得當,不讓任何人窺出。


    此時她身上所穿的這一襲赭紅色銷金線繡蝠紋女官長循,是尚衣局連夜趕製出來的。


    由於南晉王朝並無女子為官的前例,因此她這身官袍是由男子官袍裁改為女子樣式,她初初換上時,紫微宮裏的太監宮人全看傻了眼,個個說不出話來。


    畢竟,女子穿上官袍在那些奴仆眼裏,甚是荒唐可笑,她心下明白,那些太監宮人肯定在私下議論紛紛。


    蘇雲苒自個兒倒是不怎麽介懷,她自幼看慣了這些奴仆的醜惡嘴臉,早已見怪不怪,隻是……作為南晉第一個穿上官袍的女子,她實在誠惶誠恐,生怕會給自己與翟砡招惹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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