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5章 終是沉溺


    無盡的思念就像是洶湧的浪潮,將黎江白淹得喘不過氣來,那個喝醉的夜晚,酒精刪掉了黎江白大部分記憶,他隻記得那天他在南枝家,將所有的藥瓶收進了一個袋子裏,從陽台扔了下去。


    那是一個高層,黎江白看著袋子迅速的縮成了一個點,接著「噗」的一聲,落進了綠化帶裏。


    黎江白的心也跟著咯噔一下,這一扔就像是扔掉了所有的過往,多年來壓抑在心裏頭的情緒登時迸發出來,眼淚幾乎是在一瞬間落下,黎江白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


    陽台上的紗窗破了一個,迎著夜風,輕輕盪動,小區裏不知道開了什麽花,若有似無的香氣飄上陽台。


    眼淚帶走了黎江白的力氣,他登時軟了腿,蹭著牆慢慢蹲了下去。


    人在極度悲傷的時候,或許是哭不出聲兒的,黎江白的喉嚨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樣,血液被阻斷,所有的聲音都梗在喉頭,滿麵的淚根本流不迭,臉憋得通紅,混著濃濃的酒氣,他的指尖狠狠的扣著牆,指甲縫裏滿是脫落的牆皮屑。


    陽台上的燈壞了,小區裏的燈也透不進來多少,微弱陰暗的地光打在黎江白身上,南枝一進陽台,便看見一個蜷縮的人。


    照顧崩潰的精神病患者,南枝非常有經驗,但崩潰成這樣的精神病患者,南枝也是頭一次見到,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當下這個場景,他甚至不敢走上前去。


    「怎麽了?」林聽尋著陽台的動靜過來,疑惑又好奇的探頭看了一眼,「小白?」


    林聽也有些詫異,他也是頭一次見黎江白這樣。


    「他把藥全扔了,」南枝說著,低下了頭,聲音變得微弱,他在自責,「我的錯,我不該說讓他把藥停了,我明知道這藥不能隨便亂停,我明知道突然停藥肯定會出事的。」


    南枝頗為懊惱的錘了一下頭頂,緊皺的眉頭昭顯著他的無措。


    林聽聞言,拍了拍南枝的後背,說:「不怪你,」他輕嘆一口氣,又拍了拍南枝,「我去勸他吧。」


    除了林聽和黎江白,沒人知道那天晚上他們說了什麽,或許病人更能從病人的角度去想這些,南枝覺得林聽談的挺好的,最起碼黎江白安穩了好幾天。


    直到一個月後的一個淩晨,南枝準備起夜的時候突然看到了一條簡訊,是黎江白昨晚發給他的。


    心裏倏地一沉,南枝覺得不像好事,小梨子」三個字讓他在睡夢中驟然清醒,接著是簡訊的內容,直接讓南枝警鈴大作。


    [晏溫迴來了,他明早就到,我要去接他。]


    「藥不能停啊…」南枝抹了一把臉,他想把那天晚上的自己按進油鍋裏炸。


    月光透過烏雲,露出了清淡的光,陽台上比方才要亮一些,酒杯裏盛著一小片光。


    迴憶轉了又轉,黎江白覺著自己這十幾年盡折騰去了,兜兜轉轉他還是找迴了晏溫,吃藥也好,看醫生也罷,都是能醫人卻醫不了心。


    他其實還是有吃藥的,每晚超出正常劑量的安眠藥,是黎江白入睡的必需品,他的舌頭仿佛再也嚐不出苦來,他現在吃藥幾乎都是幹吞。


    黎江白與晏溫說完了這些年,說完了他折騰自己,又折騰別人的這些年,他突然覺得特別累,就像這十幾年都沒有睡過覺一樣。


    「你給我的東西我還都留著。」黎江白抬手指了指臥室,敞開的門露出床角,被子團成了一團胡亂的扔在床上,窗簾沒關,能看見對麵樓上暖色的燈。


    「床頭櫃裏有一個小盒子,小時候你說你要給我剪窗花,剪一窗戶的窗花,我也不知道夠不夠數了,反正我都有好好存著。」


    黎江白收迴手,兩手交疊,搓著指頭,靜謐在他二人之間傳遞,沒有人再接話茬。


    當——


    隔壁街的鍾樓又敲了一聲,一點鍾了。


    夏天的雨帶來悶熱,即便有微弱的風,也吹不散濕氣,窗戶上的水珠似乎要幹出印子,偶爾有幾顆滑落下去。


    「所以,」晏溫看著滑落的水珠,慢慢開口,「你為什麽每次都要趕我走呢?」


    黎江白倏地一愣,他說:「因為當時我媽,我爸,都想讓我好好活,畢竟是遺願,我實在是不願…」


    他還沒說完,晏溫便打斷了他:「可你根本做不到不是嗎?」晏溫扭過頭,看著黎江白,「你明明很想見我,卻不敢見我,每次都隻是匆匆看我一眼,就把我丟在路邊,丟在角落,或者丟在隨便什麽地方,你不敢直麵我,又耐不住,你沒法跟秦阿姨好好聊,又不敢跟陳行止好好說,你宣洩情緒的出口就隻有我一個,就連南枝你都會有意無意的避著,你想信任他,但你又刻意封閉自己,你就這樣在陰影裏自己和自己拉扯了十幾年,矛盾了十幾年。」


    晏溫是由黎江白的內心產生,黎江白依賴他依賴的理所當然,他自然也十分了解黎江白,他就是黎江白心裏頭的錨點,所有的折騰也好,拉扯也好還是矛盾也好,都是因他而起。


    可又怎麽能算推在晏溫身上呢,晏溫不過是黎江白在極度的恐懼和孤獨下,臆想出來的而已。


    「是啊,」黎江白也看向晏溫,看向那雙他從小就喜歡的眼睛,「我還不到三十呢,就覺得已經活了好幾個三十年了。」


    眼前的人算是黎江白的髮小,雖說時見時不見的,也算是一塊兒長大了,黎江白時常慶幸自己能有晏溫這樣的朋友,但他兩個之間一直一種說不出的曖昧與情愫,或許隻是黎江白單方麵的曖昧,但黎江白總是不願稱唿晏溫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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