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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近晌午,天色放晴,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多。四月的天,陰雨時很冷,暖陽一出很快就熱了起來。


    蘭月打開店鋪的兩扇木門,讓金色的陽光撒進來,靜等顧客盈門。何?錦拎著食盒大步走了過來,見蘭月剛剛開門,就打趣兒道:“呦!剛開門呀,你們倆悶在屋裏說什麽悄悄話了?”


    蘭月小臉兒一紅:“誰說悄悄話了,剛才下雨太冷才關著門的。”


    何?錦提著食盒進門,見婁慕台正在嫁衣前負手而立,入神端詳。“狀元郎,一上午幫我們作了幾幅畫呀?”


    婁慕台轉過身來,淡然說道:“作了六幅,若是不夠,以後隨時可以畫。不過,我想趁這兩日有時間,陪蘭月去找找蘭叔。”


    自小一起長大,婁慕台對蘭月十分了解,錢多錢少對於她來說並不是很重要,她最在意的就是找到父親。而且,二人要成親的話,自然是嶽父在場才皆大歡喜,否則,小月亮出嫁的時候肯定會哭成淚人兒。


    何?錦看店招待顧客,讓他倆進裏間吃飯。蘭月從食盒裏把兩盤菜端出來,一盤素炒油菜,一盤肉炒馬齒筧,都是普通的家常菜,但是芸娘手藝好,食盒蓋子一掀開,就有一股香氣撲鼻而來。


    蘭月擺盤的時候,特意把肉菜擺在婁慕台麵前,可他夾起一塊肉卻放進了蘭月碗裏:“你多吃點肉,看你瘦的,這趟去西北吃了不少苦吧?”


    蘭月垂眸瞧了瞧自己的身體,沒瘦啊!而且胸部還鼓了不少,把腰部擋住,視線落在這裏就下不去了。


    婁慕台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馬上就被那優美得身形吸引,一時沒有移開視線。蘭月眼角的餘光感覺到對麵火辣辣的視線,抬眸一瞧,四目相對,兩個人騰地一下都紅了臉。


    外間門麵裏傳來一個嬌小姐的聲音:“這畫太美了,是誰畫的呀,怎麽沒有落款,賣不賣?”


    何?錦挑開門簾,在縫隙裏擠了一個腦袋進來,低聲問道:“你的畫賣嗎?能說是誰畫的嗎?”


    屋子裏的兩個人正是麵紅耳赤的時候,被她突然一問,有些瞠目結舌,都沒能答上話來。何?錦看看這個,瞧瞧那個,嘿嘿一笑,心中了然:“好了,不問了,我看著辦,打擾打擾。”


    她笑嘻嘻地走迴櫃台前,賣了個關子:“這是一個朋友幫忙畫的,暫時不方便透露是誰。這畫本就不打算賣,隻是個繡樣子,讓繡娘繡出來賣的。”


    “哎呀!這麽美的畫,要是繡出來那還得了!我要訂一個,就這個國色天香的,把這幅畫繡在帕子上。嗯……這個月上柳梢的也好看,我也想要。這樣吧,這六幅畫我都要了,要一套帕子,繡好以後送到東城的威平將軍府來。”小姑娘覺得每幅畫都很好看,沒有一個能舍下,索性全都要了。


    何?錦麵不改色,心裏卻樂開了花,狀元郎的作品果然不凡,精通琴棋書畫的貴女們是識貨的,不能賣便宜了。沒有不透風的牆,早晚人們也會知道這是出自狀元郎的手筆,賣低了豈不掉身價?


    “這位姑娘,我店旁的帕子售價在三十文到二百文之間,可這些圖畫並非凡品,刺繡的絲線也是用蘇城特有的虹草染過的生絲線,繡成之後每個帕子要一兩銀子才行,不知您能否接受這價格?”何?錦試探著說道。


    將軍府的千金小姐的確沒買過這麽貴的帕子,一時有點怔愣,卻聽旁邊一位閨秀說道:“虹草?似乎在哪裏聽過?對了,你這嫁衣不就是用虹草染的生絲線繡的麽,不過好像還在別的地方聽說過。”


    將軍府的小姑娘忽地一拍手:“哎呀,我想起來了。是《吾之明月》,這本書裏麵提到過,猶記雨後采虹草,天高雲淡風繾綣,草青路滑恐滑倒,護於腳下方安然。”


    她這一句話,馬上引起了店裏其他姑娘的共鳴,人們全都迴憶起了話本裏麵的內容,有人爭先恐後地接下句:“執子之手上高山,山高路遠無窮盡,仿佛從此到白頭。天哪,我真的好想看看虹草什麽樣子,也不知道樓台居士找到他的小月亮了沒有?”


    在裏屋吃飯的婁慕台放下筷子,抬起脈脈含情的眸光看向他的小月亮。蘭月已經吃飽了,正在喝消食茶,被他溫暖的眸光包圍,羞澀又歡喜。她輕輕放下茶杯,想拿起帕子掩住微紅的臉頰。不料,卻被他握住小手,用輕如夢囈的聲音說道:“我的小月亮,終於找到了。”


    蘭月與他對視一眼,會心一笑,羞赧又滿足。


    外間又傳來那個小姑娘的聲音,“對呀對呀,吾之明月在蘇城。樓台居士不就是蘇城人麽,想來和掌櫃的是相識的,這一定是樓台居士做的畫,他的書寫的那麽好,畫必定也是上乘佳作。掌櫃的,你悄悄告訴我們是不是樓台居士的畫,我們保證不告訴別人。”小姑娘雙眸晶亮,滿臉期盼。


    何?錦心中暗笑:悄悄告訴你們?隻怕過不了今晚就會傳遍整個京城吧。“嗬嗬!這是友人之作,未經允許,實在不方便透露。我們繡坊賣的是繡品,各位若是瞧著好,買我們的繡品便是了。”


    “好,我買。”


    “我也要一整套。”


    “以後再有新的,我還要,這麽好看的帕子帶在身上,自己瞧見心情好,別人瞧見也有麵子。”


    “就是就是,可惜枕套、被罩不能帶出去,隻能放在臥房,別人瞧不見。不過,瞧不見我也要買,自己看著心裏也舒服啊。”


    當下,群情振奮,定了不少繡品,也有交錢買現貨的,店鋪裏熱鬧的很。吃完飯,蘭月也出去幫忙,婁慕台一個人坐在裏間喝茶。


    送走了這一大波客人,天色將晚,婁慕台送她們倆迴家,和蘭月約好明天一起去找蘭山峰,就獨自迴了客棧。


    好在那日狀元遊街時,大部分人離得遠,能看出狀元郎相貌英俊、氣質卓然,卻看不清具體的五官樣貌。他穿了普通的青布長衫和蘭月一起走在街上,沒有幾個人能想到那是狀元郎。即便有人覺著和那日看到的狀元郎很像,也不敢貿然確定,隻是探頭探腦的多看幾眼罷了。


    整整一天,二人在京城裏尋找蘭山峰的蹤跡。他們把尋找的目標定位於乞丐,一個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的人,恐怕是找不到活計的,隻能行乞為生了吧。


    他們一路遇到乞丐就仔細觀察、認真打聽,卻沒有碰上一個年齡、相貌、口音相似的人,轉了好幾條街,才聽乞丐們說京中的乞丐頭子住在城東的一個破廟了,京中所有的乞丐他都認識,人們都聽他號令。二人按照他們指的路線找過去,見到了那個在牆根底下,曬著太陽捉虱子的白胡子老頭。


    “老爺爺,我想向您打聽一個淮南郡口音的人,他去過西北,從涼州來的京城。他不記得自己姓甚名誰,是個不到四十歲的男人。”蘭月湊過去蹲在他身邊問道。


    老頭悠哉地晃著二郎腿:“丫頭啊,打聽事兒沒有白打聽的,我老頭子很久沒吃燒雞了,饞呀!”


    “哦,那您等著,我去買。”蘭月乖乖起身,卻被婁慕台攔住了:“我去買吧,你在這等我。算了,你跟我一起去吧。”


    雖說這不是廟裏,而是街上,可旁邊還有幾個乞丐呢。把蘭月獨自一人留在乞丐窩裏,婁慕台不放心,就帶著她一起離開,到不遠處買了一隻燒雞,捧迴來給老乞丐。


    白胡子老頭聞到香味就來了精神,忽地一下坐起來,劈手搶過婁慕台手裏的燒雞,大口地撕咬起來。老頭瞧著幹瘦,吃起雞來卻快得很,三口兩口就啃幹淨雞肉,唆著骨頭問道:“你們找這個人幹嘛,他偷你家東西了?”


    蘭月趕忙解釋:“不是,他是我爹,離開家好多年了,我一直想找他,卻始終沒找到。”


    老頭白眉一挑,認真的看了蘭月一眼:“行啊,你這丫頭還挺孝順。你呢,小夥子,他是你什麽人,嶽父?”


    婁慕台垂眸一笑:“現在還不是,不過找到他以後就是了。”


    “哎呦!行啊,小夥子,找個乞丐當嶽父,你不嫌棄?”老頭來了精神。


    婁慕台神色如常:“沒什麽可嫌棄的,乞丐也是人,若有一日我找不到掙錢的活計了,也要當乞丐的。”


    “好,就衝你們這麽爽快,我就告訴你們吧,京城裏的乞丐並沒有你們說的這個人,去別處找吧。”老乞丐神色認真地說道。


    蘭月趕忙追問:“您確定嗎?他曾經跟別人說過要來京城的。”


    “沒有,不僅現在沒有,前幾年也沒有,你們不要在乞丐裏浪費時間了,去別的地方找吧。”老頭把雞骨頭都嚼了一遍,重又懶洋洋地躺下曬太陽。


    一乘八抬大轎從街上經過,走過他們身邊卻忽然停了下來,轎簾一掀,走下來一位官威頗重的大人,正是戶部尚書婁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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