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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芸娘和蘭月都不肯占人家這個便宜,雙方推來讓去,一頓飯吃的斷斷續續。最後何?錦急了眼:“蘭月,你要是看得起我,就跟我一起幹,按我說的五五分。那四十兩算我借給你的,就當咱倆每人出了六十兩的本錢,以後若掙了錢,你便還我。若賠了,就一筆勾銷。我現在也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了,以後咱們就在這兒相依為命吧。嬸子要是不嫌棄,就收我當個幹閨女,我和蘭月一塊給您養老送終。”


    老東家的大小姐,要認自己當幹娘,陸氏受寵若驚,一時沒敢答應,隻說讓她迴去再問問爹娘。


    何?錦端起飯碗,不客氣的開始喝湯,給他們解釋道:“我家的情況你們也都清楚,我爹說了,將來家裏的家產都是我那兩個庶出弟弟的,我一點事兒都沒有。就我那個混賬爹,整天除了尋花問柳,還能幹什麽正事啊。家裏的繡坊還不都是靠我娘苦心經營,受苦受累的有什麽用?自己的親女兒也沾不上什麽光,我跟我爹要了三百兩的嫁妝,說好了以後再也不跟家裏討東西。”


    蘭月母女倆驚得目瞪口呆,囁嚅著問道:“那、那你跟家裏決裂了呀?”


    何?錦滿不在乎的點點頭:“對呀,從財產上決裂了。我這次來京城,就是想自己找個機會做買賣,這三百兩能夠我後半輩子花嗎?我得想法子讓錢生錢,把生意做大,做成一個大富商,風風光光的迴家去。讓我爹和那幾個小妾瞧瞧,女兒怎麽了?女兒照樣也能當個大財主。”


    蘭月很佩服何?錦的豪氣,芸娘卻有些擔心:“姑娘家終究是要嫁人的,有三百兩的陪嫁不少了,將來嫁了人,自然由丈夫掙錢養家,你不用那麽辛苦。”


    ?錦一聽就笑了:“嬸子,您沒瞧見我爹嗎?靠他養家,我們早就喝西北風去了。這世上的男人,不說沒幾個好東西吧,反正好的不多。我估計就我這小背點兒,也碰不上什麽好的吧,還是靠自己養活自己更有用。”


    蘭月默默垂下頭,沒再爭辯什麽。雖然她很希望能有一個男人為家裏遮風擋雨,可是自己的爹爹雖然疼妻愛女,卻在她五歲的時候就跟著商幫去了西北,這麽多年再也沒有迴來,終究還是靠娘親刺繡的手藝養大了自己。


    兩個姑娘說幹就幹,吃過午飯就去那家合適的鋪子簽訂了契約,交了租金。又去客棧把何?錦的行李搬迴家裏,正好前院的三間房空著,她便住了西屋那一間,開著窗戶的時候,能從她屋裏直接看進蘭月的屋子。


    接下來,何?錦讓蘭月在家裏抓緊繡幾樣東西出來,裝修鋪麵的事兒她全包了。


    對於繡坊的名稱,蘭月覺得人家既出了那麽多錢,理應用她家的名字命名,還叫何記繡坊。


    何?錦一聽就笑了,卻不是開心的笑,而是淒苦的冷笑:“何記繡坊?我雖然姓何,可是何記與我有半點關係嗎,將來那繡紡的房子、生意全都是我兩個弟弟的,我連個毛都分不著,幹嘛要叫何記?將來咱們買賣做好了,萬一他們來爭,咱們還要去打官司不成?”


    這下蘭月犯了愁:“那叫什麽呀?叫蘭記也不好,我爹說了,我家本來應該姓範,後來他跟著奶奶改嫁到蘭家莊才改姓蘭的。可是奶奶把我們從蘭家莊趕了出來,我也不想叫蘭記。”


    何?錦想了想,一錘定音:“叫明月繡坊,就這麽定了。用你的名字命名,萬一將來我那兩個弟弟來爭,你就以東家的身份把他們罵出去。而且呀,這明月繡坊的牌子不落俗套,你看那滿條街的這個記那個記,沒什麽新意了。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那火爆到眾人皆知的話本子呀。”


    何?錦朝她擠眉弄眼的,好像這裏邊有什麽故事似的,這一下蘭月蒙了:“什麽話本子?”


    “哇!蘭月,你不會不知道吧?就是那本叫做《吾之明月》的話本子呀,你可別說你沒看過。”


    “我真的沒看過呀,以前在學堂裏偷看話本子的時候,看過這樣一本嗎?我怎麽不記得。”蘭月撓著頭想了想,實在想不起來。


    何?錦笑倒在蘭月的床上,捧著肚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蘭月被她笑蒙了,使勁拽她起來,讓她趕緊說明白那話本子是怎麽迴事兒。


    何?錦起身之後,飛快地往外跑:“我不告訴你,你自己去書肆裏買吧。”


    蘭月納悶了一整天,終於忍不住好奇,跑去一家書肆裏看看有沒有這本書。她可沒有打算真的買,一本書大約要三十文,好貴的,她隻想在這裏翻著看看,明白一下究竟是怎麽迴事。


    因為沒打算花錢買,所以她就沒好意思讓夥計幫著找,隻隨意的溜達溜達,在擺滿話本子的書架上用目光搜尋。


    很快,她就發現了一整排的《吾之明月》,這本書這麽火嗎?別的話本子複本量都沒有超過三本,隻有這一本擺在書架最顯眼的位置上,排了整整一行。


    蘭月拿起一本,納悶兒地翻開封麵,就在扉頁上看到了這樣幾句話:吾之明月,掌心嬌,心頭寶。盼速歸,與卿永結百年好!


    蘭月撲哧一下就樂了,這是哪個酸秀才寫的話本子,簡直酸倒牙了,就這樣的故事能火爆到家喻戶曉?


    這句話的下麵有筆者的落款兒:樓台居士。


    蘭月手一抖,話本子“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夥計聽到動靜,拿著雞毛撣子走了過來,撿起地上的書撣了撣,不高興地說道:“你買不買呀?不買別亂扔。”


    蘭月趕忙道歉,就在此時,進來一個丫鬟打扮的小姑娘,跟夥計要了兩本《吾之明月》,交了錢就走了,看樣子像是小姐吩咐的。


    趁著夥計離開這裏去收錢的空檔,蘭月又從架子上抽出一本,壓抑住狂熱的心跳,翻開了第一頁。


    吾之明月在蘇城……


    蘭月的手再一次激動的抖了起來,她不得不把話本子放在書架上,用手按住。另一隻手按住狂跳的心口。


    是他嗎?真的是他嗎?


    樓台居士是他給自己取的雅號,可是這雅號他能取,別人自然也能取。僅憑一個落款,並不能證明是他。可開篇的第一句話就提到了蘇城,蘇城是他們的故鄉,他們相識在那裏,分離也在那裏。


    接著往下看:浣紗河畔初見,稚子清純,美眸若水。自此與卿相伴相知,朝朝暮暮共讀聖賢書,日日夜夜同賞西窗畫。


    是他,真的是他!這本書是慕台哥哥寫的,寫書的目的可能就是為了找她。


    那日離開蘇城的時候,她和娘親走的急,來不及和街坊鄰居多說。房東家裏沒有人,隻能讓前鄰轉告房東吳婆婆,她們要出門一段時間,請她幫忙照料房子和家裏養的幾隻雞。


    蘭月清晰的記得,那天是八月初一,正是學子們離家參加秋闈的時候。慕台哥哥去參加南省鄉試,並不在家。沒來得及告別,就這樣分開了。


    他從小就對自己百般照顧、細心嗬護,可是發乎情止乎禮,從未逾越一個鄰家哥哥的身份。蘭月簡直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熱辣辣的話來。她用顫抖的手去翻話本的扉頁,想再看看那句話。


    吾之明月,掌心嬌,心頭寶。盼速歸,與卿永結百年好!


    蘭月靈動的杏眼中湧起一層水霧,淚眼迷蒙間,書頁上的字都看不清了。


    就在此時,拿著雞毛撣子的夥計再次走了迴來,一把抽出她手中的話本子譏諷道:“買得起買不起呀?買的起就拿迴家去看,買不起別在這哭了。這是年後京城最火的話本子,好多人等著買呢,弄髒了怎麽辦?”


    蘭月使勁閉了閉眼,把眼淚憋了迴去,啞聲問道:“我買,多少錢一本?”


    “剛才那姑娘買的時候你沒瞧見嗎?五十文一本,買就買,不買趕緊走。”夥計是個屢試不第的書生,臉色有些蒼白,沒什麽耐心。


    蘭月摸摸自己的錢袋,估計最多有十幾文,就跟夥計討價還價:“我們老家那邊一本書就賣三十文,怎麽你這書這麽貴,你便宜點兒吧,我就買一本。”


    夥計一聽就笑了:“你愛買不買,不買有的是人買,這是京城,是你們鄉野地方能比的嗎?快走吧,走走,別給我把書摸髒了!”


    蘭月低垂著頭離開書肆,默默走迴家去拿錢。


    不大一會兒,街角處拐過來兩名年輕公子。一人穿著蜀錦華裳,頭戴銀冠,一身清貴。另一人隻穿著一身素淨的月白長衫,墨色長發用一根烏木簪子挽起。


    若從衣著打扮來看,華貴公子理當更勝一籌,可是二人走在一起,卻是那素衣公子更引人注目。他卓然挺立、溫潤清雅、眉目如畫、氣度斐然,真真是應了那句話: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書肆夥計趕忙走到門口,先朝著華服公子點頭哈腰:“東家您來啦!”又朝著那素衣公子做了個揖:“婁公子!”


    婁慕台略一頷首,算是還禮,溫雅問道:“近日可有人向你打聽樓台居士?”


    夥計趕忙點頭:“有有有,有好多呢。有張禦史家的大小姐,還有京兆尹家的三小姐,還有幾個小丫鬟替自家小姐打聽的,沒有報上名號。”


    婁慕台凝眉:“都是京城口音嗎?有沒有蘇城口音的?”


    雖然他知道小月亮出現在京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每次來書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要問上一問。


    即便問一次失望一次,他還是盼著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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