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破虜將軍從金沙敗退後,沿途一邊布防,一邊加緊趕路,他知道,此次迴京,如若再不傾國之力全力抗爭,擁有天魁侯不敗戰神傳說的大夏,就要被妖獸大軍徹底蕩平了。


    更可怕的是,這是一場沒有退路的戰爭,沒有妥協和投降的餘地。


    要不生,要不死,而且是那種被當做食物,死無全屍的死法。


    因此,一迴到盛安,老將軍破甲不更,征塵未洗,幾乎是硬闖的方式,連夜觸發了宣君鼎,把華思檢從後宮的香閣裏給揪了出來。


    “這老東西,打仗不行,折磨我倒是不含糊。”華思檢偷偷伸出手指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指肚上還留有剛剛從陸離鏡那水嫩的後背上劃過時留下的幽香。


    眼看著轉過彎就到了宣君殿,華思檢趕緊從胡思亂想中掙紮著迴過神兒來。常破虜那粗狂嗓子,魁梧的身影,還有就是動不動就不留情麵的當麵直諫,讓這個人到中年的華思檢頭痛不已。


    常破虜是大夏先皇的托孤之臣,擁有宣君的權利。君王被宣,大多會覺得很丟麵子,難免給宣君的大臣穿小鞋。宣君殿裏的宣君鼎已經近百年沒有響過了。


    宣君殿是大夏開疆拓土的開國皇帝特地在皇城正殿旁設的一座小偏殿,裏麵供著一隻能發出響徹整個禁城的宣君鼎。


    開國皇帝戎馬一生,知道這大夏的江山,每一寸土地上,都是用大夏子民的血肉澆灌出來的,擔心日後自己的後人貪圖享樂而忘了守土之責,因此才鑄了宣君鼎,放在了宣君殿裏。


    老皇退位前,一定會托孤幾位重臣,這幾位重臣要協助新皇看好大夏的江山社稷,倘若遇到新君無德,或者關乎社稷存亡的生死關頭,幾位重臣就有隨時宣君的權利。


    不止是大夏天子,就連跟在他身旁的禁軍都統領霍平,也心虛不已,奈何礙於職責所在,又不得不守在天子身邊。


    果然,灰頭土臉的常破虜,看到皇上後,還沒顧得上行君臣大禮,一眼又看到了跟在皇帝身旁的霍平。


    常破虜忍不住心中的怒氣,連搶幾步,衝上前去,掄拳便打。


    這下把一旁的華思檢可嚇得不輕,還以為常破虜的鐵拳是衝著自己來的。抬起雙臂就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霍平心虛,但卻沒有躲閃,硬著頭皮頂在了華思檢的身前,被常破虜的一記老拳,結結實實的衝在了胸口,不由的登登登連退幾步,幾乎要撞到了天子的懷裏。


    “大膽!”迴過神兒來的華思檢不由得勃然大怒,“常將軍,你這是準備要在朕的皇宮裏血濺五步嗎?”


    霍平手下的禁軍們,本來看自己的主帥吃虧,就要衝上去,如今又有了皇帝的怒喝,眾人唰的一聲,長槍短刀,全都朝著常破虜招唿。


    進宮的時候,常破虜的武器早就被門房值守的侍衛給留下了,如今隻剩下一對兒老拳,但麵對禁軍寒光閃閃的兵刃,常破虜卻沒有一絲的怯意,先是怒斥霍平,


    “監軍大人,想不到您又升官了嘛。你離開時,信誓旦旦的救兵呢?你知道當年救過你的那些弟兄們,都已經為國捐軀了麽?你就不怕自己下去時,無顏麵對那些兄弟相稱的將士麽?”


    霍平和華思檢提過北境出現大妖一事,但是華思檢卻並不怎麽放在心上。大夏疆土南北通達,東西無邊,各種異象怪獸偶爾也有耳聞,但大多都不了了之。


    再加上霍恩反複叮囑霍平,不要催促皇帝發兵增援常破虜。雖然霍平沒有忘記自己離開北境時的承諾,但是,他也不想激怒這個把他送入仕途,如父如師的叔叔。


    如今麵對常破虜的當麵質問,霍平心中的愧疚之感陡升,一時不敢抬頭正視常破虜那咄咄逼人的目光。


    常破虜還想發作,一旁的華思檢拉下臉來,“常將軍,你不要難為霍將軍,是我要留他任禁軍教頭的。你深夜擊鼎,就是為了來當著我的麵,打我的禁軍都統領麽?”


    有了天子的庇護,常破虜又狠狠的瞪了霍平兩眼,終究還是把話題迴到了正題上,


    “皇上聖明,我北疆常勝守軍,連失西北邊城天險隘口,如今妖獸大軍怕是不日就會攻到盛安城下了。”


    “什麽?國庫每年送到北疆那麽多軍餉,都到哪裏去了,那些拿了軍餉的酒囊飯袋,一到打仗的時候,就沒種了麽?”


    常破虜聽到華思檢這“何不食肉糜”的混賬話語,氣的手掌哆嗦,但終究不能對這昏庸的皇帝也來一記老拳泄憤,隻得耐著性子解釋,


    “聖上,此次入侵我大夏北境的,不是遊騎或者西羌那樣的戰士,而是從不至之地突入咱們北疆的妖獸大軍,這些妖獸不止有尖牙利爪之力,更有強大的妖能之力,可施展妖術,能唿風喚雨的與我們戰鬥。”


    “北梁已經國破,西羌和南郡的城池也盡數都被擊破,那些妖獸更是喜食人肉。我北疆常勝男兒,已經用無數的鮮血和肉體,與這些妖獸血戰到底。隻是實力實在相差太大。臣隻帶了不足萬餘人馬,從北疆金沙隘口撤迴到了內地平原,依托我們的城池重新布防。但是,皇上……”


    常破虜說到此處,冷眼偷瞄了一眼那個昏庸的大夏天子。看了這個上天為大夏選出的皇帝,大概是被常破虜描述的妖獸大軍的殘忍驚嚇到了,兩眼木然的看著自己的腳麵,似乎陷入了沉思。


    過了良久,華思檢才從愣神兒中迴過味兒來,“那既然如此,依常破虜將軍的意見呢?我們該如何破局?”


    常破虜想了想,打算把實情告訴這個大夏的天子,


    “妖獸魔軍勢大,不隻是我們北疆的常勝戰士,就是修煉得道的世外高人,也都被率領妖獸的魔王毀了道行,難以抵擋。”


    其實從常破虜身上的殘甲、新傷,華思檢大致也能猜測到前方的戰勢不利,但是聽常破虜親口把前線的慘烈講述出來,華思檢還是有些招架不住,他一邊按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一邊心存僥幸的問道,


    “那,那我們可以與那些妖獸大軍講和麽?”


    常破虜被華思檢的天真氣的一時說不出話來,又瞪了一眼躲在皇帝身邊的霍平,


    “臣已經說過,那些妖獸,是真正的野獸,他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生吞活剝一切可以遇到的九州之人。我們戍邊的將士們,倘若是早些能夠得到馳援,或許能夠借助幾個隘口,多堅守些時日。可眼下,他們的肉體,和那些寶貴的城池一樣,盡數被妖獸們踐踏成泥。”


    說到此處,老將軍常破虜想起一張張鮮活的麵孔,雖然看盡生死,但他並非鐵石心腸,眼圈一紅,差點掉下淚來。


    一旁的霍平終於安奈不住,小聲的問了句,“常將軍節哀,那個救我性命的烽火校尉耿忠,他,他還好吧?”


    霍平還記著耿忠,並且一臉關切,不管多少是發自肺腑,至少說明這位禁軍都統領多少還有些良知。


    常破虜頓了一下,迴答霍平,


    “耿忠校尉作戰勇猛,又有勇有謀,隻是在對戰妖獸魔君時,眼睛被妖術的強光照射而損。”


    “什麽?那他現在在哪?”


    “烽火校尉,帶著一些人馬為我斷後,同時也正在各地大力動員。執行我的焦土軍籌。”


    “你已經啟動了焦土軍籌?”華思檢忍不住還想確認。這是隻有開國高祖皇帝在戰勢極為不利,幾乎被逼到絕路時才采用的戰法。


    焦土軍籌,就是把所有可能會留給敵人的補給,全都銷毀,當然,絕對的焦土,也就是把所有的東西全都付之一炬。


    雖然這樣是斷了敵人的補給,但同時,也相當於斷了百姓的生路。想要活命的百姓,隻得跟著隊伍行軍打仗,這樣才能換迴一口吃食。


    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用如此殘酷手段,傷害了百姓,擾亂了大夏的氣運,也相當於傷了大夏帝國的根基,這一點,作為帝王之家的曆代天子,全都牢記於心,就是昏庸的華思檢也知道這傷及帝國氣運的軍籌,不可輕啟。


    但常破虜竟然也敢私自啟用,雖然華思檢也想說服自己這隻是形勢所迫,但另一個聲音卻揮之不去,這常破虜也太不把大夏天子放在眼裏了。


    就算是已經將大夏城池外的百姓全部焦土而籌,但常破虜知道,即使這樣,也很難支撐很久,眼下連夜宣王鼎響,就是為了把自己的防備計劃報給華思檢。


    當下的危局,一時半會兒也不能耽擱了。


    “皇上,妖獸大軍橫掃過來的時候,強悍莽撞的妖獸大軍,必定能輕鬆擊破我們的那些城關,我已經讓耿忠挨個通知各個城池,彼此間要守望相助,互為倚仗。城破,則一城的百姓,盡數都會被妖獸大軍當做軍糧。”


    “這樣,就可以擊敗妖獸大軍了嗎?”華思檢懶得自己琢磨,隻想聽常破虜直接給他答案。


    哪知常破虜搖了搖頭,“這些,不過是遲滯妖獸大軍的抵抗,並不能擊敗他們,隻為給我們皇城爭取時間。唯一能有機會再與妖獸一戰之地,隻能是我們的皇城盛安。請皇上頒布聖旨,所有的大夏五軍,全部集中到盛安城來勤王。還有,請國師憫仁道長看在天地不仁,蒼生為芻狗的世道上,動用仙術來一同拱衛京師。”


    “好吧,你容我考慮兩天。常將軍這一路也辛苦了,不如早點迴去休息,我們明天早朝上,再來研究。”


    華思檢有些犯困,打著哈欠就想把常破虜支走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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