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的紛紛擾擾,並不是所有的矛盾,都能被一次短兵相接的戰鬥給化解的。


    北荒雪原上,形單影隻的三個身影,隻有在一次次殊死搏鬥中傾盡全力,殺死每一個對手,才能在殘酷的環境中生存下來。


    整個世界仿佛都已經被暴雪掩埋,一片刺眼的蒼白中,項北隻能憑著直覺一路前行。隨身攜帶的幹糧已經告罄,那些不時前來襲擾的荒原蒼狼,倒像是送上門來的口糧。


    虛弱的項北無力找柴生火,隻能跟著小白,一起啃噬那些還帶著餘溫的蒼狼屍體。滾燙的狼血灌入體內,項北反而覺得似乎身上的疼痛好了一些。


    但,每一場戰鬥,幾乎都在生死一線。唯一讓項北感到慶幸的,是這些蒼狼竟然都是一些散兵遊勇。


    這是非常反常的情況,荒原蒼狼是最講究組織和紀律的團隊。沒有了頭狼的帶領,這些獵手們隻能靠著蠻力發動進攻。而沒有章法的進攻,往往會讓獵手們反而成為了項北和小白的獵物。


    已經深入到北荒腹地了,旅途越來越艱險,不管是項北還是小白,又或者那個曾經頑劣的烏雲騅,身上都已經傷痕累累。


    終於,又一波蒼狼襲來時,這支精疲力竭的隊伍,再也扛不住了。


    兩支蒼狼已經分別從側後方死死的咬住了小白的後腿,撕扯之下,狼血很快就染紅了小白身上潔白的狼毫。


    可是它卻無法進行反擊,因為一個更為強大的對手,正在正麵伺機而上,死死的盯著小白的咽喉。


    另外兩頭蒼狼,分別纏住了項北和大黑。


    大概是它們判斷出這三個對手中,最有戰力的是那頭白狼,因此就把最主要的戰力,放在了小白身上。


    連續數日的激戰,已經讓小白精疲力竭,之前每次戰鬥都是靠它搏命才堅持下來的。大黑雖然力大,但是動作卻不如蒼狼們敏捷,隻能趁著小白和倉狼們纏鬥的時候,瞅準機會,飛踹對手。


    項北的戰力,就更加虛弱了。這個曾經無畏任何對手的少年殺手,曾經敢以武修之體去對抗靈修高境的戰士,如今已經脆弱的像是一個文弱書生。有時,就連揮劍的手臂都會微微發抖。


    眼下還有一個信念,在支撐著這個已經喪失了鬥誌的軀殼,那就是離境之中,陷入危機的蘇蘇。


    這一次的項北,已經再也不能讓堅信什麽扭轉乾坤的豪情壯誌了,他隻是想要先找到蘇蘇,助她脫離險境,然後繼續北行,到北極之地尋找起死迴生的仙術。


    小白並不嫌棄這兩個有些拖後腿的戰友,如果單獨逃生,或許它能生存下去的幾率更大些。但那樣的選擇,卻會讓兩個同伴堅持下去的希望變得渺茫。


    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小白記不得一次次戰鬥中,身上積累下來了多少傷口,隻在心中繼續這樣給自己打氣。


    它是一頭驕傲的荒狼,站著生,或者站著死。


    但這一次,麵前的對手已經把它逼入了絕境。


    “唿唿”嗓子裏發出粗重的唿嚕聲,暗示著小白的憤怒和疲憊。麵前的那頭蒼狼顯然經驗十分老道,隻是步步緊逼,保證隨時都能躍起咬住小白的咽喉,卻又遲遲不發動攻擊,隻為那兩個撕扯小白後退的同伴,可以慢慢耗盡小白的體力。


    “小白!”項北心中焦急,可是想要過去支援,卻被身邊的一隻蒼狼死死的纏住。這是一隻瘦弱的老狼,塌陷的腹部可以看出裹在一層皮下的根根肋骨。


    若是往常的項北,完全可以靠著身體的力量,直接把這樣瘦弱饑餓的老狼壓在身下,擰斷它的脖子。


    可眼下,項北想要結果老狼的努力,次次都被它閃開,繼而用狼牙狠狠的啃上項北的手臂和後背,好在帶著狼毒的獠牙,被金絲軟玉甲擋在皮肉之外。


    另一邊的大黑,情況也好不到哪去,原本的鐵掌早就在戰鬥中踢飛,如今馬腿陷在綿軟的雪窩裏,想要飛踢已不可能。隻能無奈的甩動脖子,用腦袋去撞那隻纏著自己的老狼。


    這隻老狼瞎了一隻眼,可是剩下的獨眼,卻射出更加惡毒的兇光,它也有自己的算盤,絕不輕易搏命攻擊,隻是靠著自己的靈活,用爪子在大黑身上留下一道道口子,看著大黑馬有力使不出,氣急敗壞的樣子,獨眼得意的退迴,繼續尋找下次出擊的機會。


    獨眼和老狼都有打算,隻要給隊友們爭取足夠的時間,讓它們除掉小白,再騰出手來,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幹掉麵前這垂死掙紮的一人一馬。


    這點伎倆自然也被小白看的一清二楚。隻是它苦於自己再沒有了以一敵三的力氣。小白明白,自己倒下,則項北和大黑也就隻能引頸待屠,可是若繼續這麽僵持下去,倒下,隻是遲早的事情。


    哦嗚~


    不甘心的小白仰天長哮,似乎是要對命運發出最後抗爭。


    迎麵一直在等待這個時機的蒼狼瞬間騰空而起,齜出雪白的狼牙,甩著黏糊糊的口水,衝著小白露出的脖頸,狠狠的咬了下來。


    另兩隻拖著小白後腿的蒼狼,為了助力這搏命一擊,不由得停下了自己的動作,好幫助正麵突擊的蒼狼,穩住小白的身體。


    小白,等的就是這樣一個瞬間。撲向咽喉的蒼狼已經快如閃電。但它卻還沒有足夠的快,就在狼牙快要貼上小白的咽喉時,無畏的小白感受到了兩條後腿上的撕咬停頓了一下。借助這電光火石的一瞬,小白後腿墩地,用堅硬的狼頭朝著迎麵而來的狼牙狠狠的撞去。


    嘭,一聲悶響。兩顆狼牙應聲而斷。但狼牙是狼身上最堅硬也最鋒利的武器,小白的額頭,同時被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哦嗚嗚嗚~


    斷牙的蒼狼倒地哀嚎,讓小白身後的兩個幫手也楞了一下。


    隨即小白猛地前衝,終於掙脫出了兩條後腿,但卻身子一歪,後腿上巨大的傷口,開始噴濺出鮮紅的熱血。熱血融化了地麵的厚雪,一邊蘊開紅色,一邊陷出一朵朵梅花般的凹坑。


    “小白!”項北看到小白的慘狀,心疼的大喊小白的名字。


    可是小白隻來得及朝這個虛弱的主人看了一眼,眼中流露出一絲不舍,扭頭,就朝著遠處飛奔而去。


    剩餘的四隻蒼狼這才迴過神兒來,複仇的火焰摧毀了它們的理智,一起順著小白留下的血跡,追了上去。


    項北掙紮著想要跟上,剛跑兩步,噗通一聲,又栽倒在雪窩之中。


    大黑也想去救小白,可是剛跑出去兩步,扭頭看了看倒在雪窩中的項北,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決定迴到了項北身邊……


    “唉,果然還是這麽沒用啊!”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迷迷糊糊中,項北又嗅到了那股讓他無數次沉醉的體香。


    一陣陣酸澀湧入鼻翼,項北把持不住,兩行熱淚,順著鼻窪嘩嘩的淌了下來。


    “是我沒用!害的你們一個個都死在我的麵前!是我沒用!”


    “誰說我死了?是不是不想見我了,故意這麽咒我的?”


    久違的調侃之語,讓項北頓時心中狂跳,“對啊,落雨,你已經修滿九世,哪能那麽輕易就死的,你可把我嚇壞了。”


    “我哪有那麽容易死嘛,倒是你,一副廢柴模樣。這段時間,是不是也偷懶不練功啊。還記得我告訴你修行的法門麽?無他——無我——無境”


    “無他——無我——無境?”


    “對,雖然你沒什麽天賦,又不夠勤奮,但是,唉,誰讓我就是想點撥你呢?還記得金沙城外,我帶你感受的修境嗎?”


    “終極的修境?”項北瞬間想起,被仙子帶著一同禦空而行的感覺,“對,修行的盡頭——是自由!”


    項北一把抓住那隻冰晶玉潔的小手,“落雨,這次我不放你走了,我們,一起去沒有紛爭的地方,我什麽都聽你的。”


    “看你……”秦落雨用冰涼的小手,輕輕擦去項北臉頰上的淚水,“真沒出息……”口中的一聲輕歎,帶著仙子特有的芬芳,項北看到那對柳眉鳳目也已經淚光閃閃。


    兩人相視無言,項北任憑晶瑩的淚水開始奔流,對他來說,重逢的驚喜也掩蓋不住想念的委屈,任憑秦落雨那冰涼的小手,不住的在自己的臉頰上拭淚。


    隻是,這隻小手怎麽這麽的冰涼,冰的讓項北隱隱的不安起來。


    終於,那隻冰涼的小手變成了一片片雪花,項北睜開雙眼,大黑正貼著自己的臉頰,焦急的打著響鼻。響鼻把一旁的雪花濺起,蓋在了項北的臉上。


    “落雨?”項北忍不住又輕輕的唿喚了一聲。佳人芬芳猶在,卻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落雨~小白~”絕望的男人發出歇斯底裏的嘶吼,嚇得大黑不得不把腦袋撇向一旁,可是又忍不住擔心的盯著項北。


    “是我害了你們!”項北拔出鳴陽,架到了自己的脖頸之上,嚇得大黑前蹄噠噠的刨著浮雪。


    項北看了看大黑眼中的不安,終於無力的垂下手臂,鳴陽也順勢脫手,斜插入雪窩之中。


    嗡~


    一陣怪風夾帶著又一場狂雪,鋪天蓋地的襲來。很快就掩蓋了小白留下的血跡,那隻折斷狼牙的蒼狼已經倒斃在雪窩之中。


    這無情的蒼茫之地,斷牙的蒼狼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權利。項北用匕首從狼身上割下幾塊生肉,又撕下大塊的狼皮,包紮住大黑腿上的新傷。


    心死則身死。項北拖著將死之身,帶著大黑,繼續朝暴雪肆虐的荒原深處進發,陸南尋臨死前曾交代,四極之地,或有起死迴生之術,項北應該去為落雨的遊魂找到轉世重生的機會。


    而距離最近的極北之地,剛好又會路過北荒遊騎的地盤。那裏,還有身陷囹圄的蘇蘇等著搭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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