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之戰的第二個夜晚,耿忠還在城牆巡防。呂濟川支開了自己的親衛,獨自一人帶著耿忠一起巡城。


    獸軍晚上照例退了迴去,隻是它們的營落中沒有光亮,一絲火光都沒有,給城牆之上的守城將士感覺四下裏漆黑一片的無邊無涯,似乎全都是那些嗜血成性的野獸們。


    呂濟川看耿忠的肩膀上也纏著布條,有新鮮的紅色還在隱隱滲出,關切的問了一句,“耿千軍的傷勢如何?”


    耿忠連忙晃動幾下膀子,以示無恙,不想睜開了傷口,齜牙咧嘴的倒吸一口冷氣,強忍著沒有哼出聲來。


    呂濟川並沒有更多的糾結耿忠的傷勢,直白的問道,


    “依你之見,我們再撐三天,然後情勢會如何。”


    耿忠相信項北的判斷,獸軍的攻擊會在夜晚停止,在大家都覺得這個想法是天方夜譚的時候,耿忠就堅信不疑,如今事實證明,確實如此,呂濟川按照這個說法,那麽金沙隻能再堅持三天,起初他隻想著與金沙共存亡,可是等手下的將士們不停的被攻上城頭的野獸們撕碎啃噬,他的內心也開始動搖,隻是一時之間,他還不能讓外人看出金沙主帥的軟弱。


    哪知耿忠的迴答卻讓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呂大人,金沙,最多,還能撐一天。”


    “什麽?!你不是說我們可以利用晚上修整至少戰夠五日麽?”


    “曾經項北兄弟是那麽說的,我也從未懷疑過他的說法,但是,我忘了兩個問題,第一是項北兄弟說這話的時候,還沒有見過那些能投石破城的黑麵靈猿。”


    “那第二個問題是什麽?”


    呂濟川等了一陣,發現耿忠好像又陷入的沉思,竟然不再說下去,隻得繼續追問。


    “第二個隻是我的感覺,目前還無法確認。項兄弟,看出了那個魔王的張狂傲慢,我卻感到了他的深謀陰險。他是在利用我們金沙研究破更有效破大夏城防的方法,他一定還有更強大的手段,沒有使出來。”


    “到底,這是你的感覺,還是你已經有了證據?”


    要是換做別人敢在呂濟川麵前說出這樣的話,隻怕早就被金沙城主以妖言惑眾,擾亂軍心之罪拉下去打板子了。但這話出自耿忠之口,呂濟川親眼目睹了他以冰據守,車輪反攻,已經非常難得的擋住了不至之地的野獸們潮水般的兩天進攻,當下的金沙城內,呂濟川覺得也隻有麵前這位耿忠大人,才能帶給他一點點希望。


    “那些攻城的妖獸並沒有發揮他們的全部戰力,有時隻需再多一口氣,我們的防線就會被撕開,但是它們卻又會放棄,轉而去攻擊更堅固的城防之處。”


    呂濟川忍不住長歎一口氣,“唉,或許是我真的老了,我也曾和北荒遊騎以及南郡盾槍交戰無數,不管是騎兵的迅猛還是槍盾的堅固,都有各自的戰法,我們也有應對之策,可你說的這些,我卻著實看不懂了。”


    呂濟川在自己麵前如此的袒露心聲,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困惑,耿忠也就和盤托出,雖然有些想法他並無十足的把握。


    “呂大人,這些野獸們不為求勝,卻為試探我們的虛實,是為了探究我們大夏守城的戰法,尋找我們的破綻,為了將來攻取整個大夏做準備。而不計損失,有時甚至是故意送死,說明他們手中還有更加強悍的力量和手段。”


    “是這樣啊……”


    呂濟川聽著耿忠的分析,想著或許即將迎來無法改變的宿命,不禁有些絕望,沉寂了一會兒,他用旁人聽不到的聲音再次詢問,


    “那個,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麽?看來我不也要步雲瑤的後塵了……如果,……這些城中百姓,我們是該放他們離開,還是與金沙一同被埋葬?”


    “倒也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耿忠像是自言自語的小聲嘟囔了一句。耿忠猶豫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心中卻在想著,“要是我兄弟項北在這裏,那即使是不能反敗為勝擊退獸軍,守住金沙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這下把呂濟川給抻得有些著急了,“你小子是不是在耍我,到底有什麽機會,還不快點告訴我?”


    耿忠一吐舌頭,“我並非有意賣關子,呂大人,隻是你忘了,咱們金沙也還有一張底牌還沒有使出嗎。”


    “嗯,你是說……”


    兩人一同把目光投入到了已經千瘡百孔的甕城之處,流民營地裏還有稀稀拉拉的幾點燈火跳動。當然,二人指的並非是那些已經陷入絕望的流民,而是那些隱匿其中的通天修者。


    “他們到底靠不靠得住,為何到現在還不肯出手?”


    “明天,一切在明天就會揭曉,我們的防線被撕開前,馬征大人會激發雲雷陣,那是我們自己手中的底牌,至於那些修者,我想……”耿忠話說一半,又卡殼了。


    “你想什麽,還不快講!”耿忠說話吞吞吐吐的樣子已經徹底耗光了呂濟川的耐心,讓他忍不住想要發作。


    “呂大人,若想要與那些修者交涉,隻怕,我們還要請出常老將軍。”


    這一點呂濟川不是沒想到,而且他也做過努力了,隻是常破虜一再稱病不出,呂濟川這個金沙之主,有些騎虎難下了。


    那些修者雖然是來援助金沙,但是他們的那股子傲氣和超脫,絕對不是衝著金沙這一座邊城而來,值得他們拱衛的,是金沙後麵的整個大夏,而大夏身後,就是天地之間的九州。


    常破虜雖然手中並不掌兵,甚至還被呂濟川和馬征的手下給囚禁在住所,但他的身份和地位,卻能在外人麵前,擔當起大夏話事人的角色。


    “我可以安排你去見常老將軍,希望你能幫我勸勸他,就算之前有什麽誤會,但眼下金沙大難當頭,大夏和九州也都危矣,請老帥出山相助。”


    呂濟川話講的如此的誠懇,耿忠也就不再猶豫,準備去求見常破虜。沒想到這位金沙之主還不忘多交代了一句,


    “記得這事別讓馬征知道。”


    耿忠得令,看了看已經漸入中天的寒月。叮囑完手下加強戒備,就理直氣壯的去找常破虜了。他也一直很納悶,這位曾經風風火火,嫉惡如仇的烈火老人,怎麽會突然選擇了沉默的避世不出。


    耿忠離開前,又被呂濟川從身後喊住,順口問了一句,“那個,刺殺馬征的小朱,到底是不是受你指使?”


    耿忠猶豫了一下,“末將不敢骨肉相殘。”


    呂濟川點了點頭,似乎並不表示懷疑,但是也沒有流露更多的心思。


    ……


    修者們並非沒有行動,隻是他們的行動要更為隱秘一些才行,李重光帶著眾位師兄弟,也協助耿忠處理了城牆上的不少險情。而天恩天默兩位師兄弟,已經潛入了暗伏在金沙之外的那個神秘大陣中,福生福祿兩位兄弟,也一直隱沒子啊陣中,守護著啟動大陣的法門。


    人眼看的是天地,而陣眼守的是混元靈氣。所以大陣雖然很是龐大,但是人眼中卻看不到那些充滿暴戾之氣的靈元在大陣中的種種異動。


    快了,就連這感受著天地靈氣的三疊大陣,也開始蠢蠢欲動,大陣不斷的吸納著天地之間的靈元,就連那些橫死守軍和戰狡殘魂,也都被吸入大陣之中,化作了大陣存貯的混元之氣。


    而另一位一直沒有露麵的人族最高階修者,仙子落雨,此刻卻被另一件事情糾纏,守著她長大的另一位昆侖靈玉峰長老,陸南尋。


    扶鼎人幾乎是寸步不離的跟隨在秦落雨左右,每當秦落雨想要自己待一會兒的時候,陸南尋都會象征性的後腿幾步,然後又緊跑幾步,跟的更緊,落雨無奈的時候,這位扶鼎人大言不慚的說教,


    “金沙戰勢已開,那些野獸厲害的狠,首尊大人雖然法力高深,總難免會遇到各種風險,守護靈玉峰仙脈的安全,那是我扶鼎人的職責所在。扶鼎守護的,不僅僅是曆屆的首尊大人苦苦修行的仙脈,還是秩序和規則。”


    據說仙脈如同一顆參天大樹,轉世重生就如同是這棵大樹已經結出的果實,這顆果實將帶著上一代昆侖靈玉峰的修行,重新長成一顆頂天立地的大樹。


    秦落雨被說的多了,自然對成仙之事變得反感了。她雖然也有在練習子午靜心功,但看著金沙軍民在驚恐中等著著覆亡的命運。


    陸南尋一向喜歡灌輸,秦落雨的成仙之途意義重大,至於金沙的淪陷,或者大夏的覆亡,那都是命中的定數,無需讓這靈玉峰的首座大人去拚上累世的修行。


    秦落雨忍不住也會掬揶一本正經的陸南尋,“既然如此,那成不成仙,更應該由命運來安排,我們更應該安於天命吧。”


    陸南尋卻義正辭嚴的告誡,“我們出世修仙,不僅僅是為了安於命運,但是為了看到那越界之後的風景,必然會要經受住種種考驗,那才是真正的命運,隻有這樣的命運,才配得上去看看那界外的風景。”


    “反正我是不會看著金沙落難放手不管的,那個家夥迴來的時候,我不能對他說我什麽都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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