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仇雪恨,快意恩仇,從來都是理想中的神話。生死之間的交鋒之下,誰生誰死,隻能靠實力加運氣說話。


    那個曾經天真的少女郡主昭瑾,臨危受命,挽大廈於將傾,靠著自己柔弱的肩膀擔起整個南苑遊騎的未來,這顆原本冉冉升起的新星,照亮了南苑遊騎的勇士們,可是在宏圖將展,大仇將報的時候,郡主竟然意外喋血疆場。


    帶走她性命的,是她最信賴的蘇蘇的靈羽。


    嚴格的說,昭瑾沒有犯任何一點錯誤,從她請君入甕的手段,網羅南郡軍術的策略,還有借助蘇蘇靈羽的底牌,已經把她能夠利用的戰力發揮到了極致。


    但或許,她唯一欠缺的,隻是那麽一點點運氣。上天有太多讓人無法理解的安排,比方說一人的運氣。


    昭瑾的心髒破碎,泵出了一腔鮮活的血液,化作充滿生命力的血點,濺滿了蘇蘇略顯瘦削的臉頰,蘇蘇的臉上瞬間沒有了表情,原本閃亮的眸子瞬間也失去了光彩。


    她咬了咬牙,強做鎮定,又是三支靈羽上弦,但弦如滿月,人如玉雕,那三根白羽因為激動而顫抖不已,卻再也沒有激發出去。


    上師原本殺的興起,等他意識到,那個一心想要用來煉製仙藥的昭瑾郡主竟然也被自己控製的靈羽殺死時,先是一怔,隨即懊惱不已,最後,把滿腔的怨恨全都撒向了女箭手蘇蘇。


    “你這個掃把星,真是誰粘上你,誰就得死!”上師罵罵咧咧的指著蘇蘇,甚至連哲達的橫死,上師都覺得是因為蘇蘇從中作祟。


    隨即,紅光飛羽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調轉了方向,徑直撲向了蘇蘇的咽喉。


    蘇蘇麵對這一擊必殺的兇狠招式,竟然沒有了主意,甚至連反抗的心思都沒有了,隻是雙臂無力的垂下,閉上了雙眼,靜待死亡來臨。


    “或許,正如白骨所說,自己就是一個給身邊的親人帶來災禍的家夥,從父親張綸,再到鬼爪貪狼,還有趙媚兒姐弟,再到昭瑾郡主,甚至還有那個她最牽掛的無情的家夥。蘇蘇一直堅信那個無情無義的七殺少年,隻是耽誤了尋找自己的行程,卻從未想過,或許項北已經魂歸故裏了呢?是堅信不會發生,還是不敢去做最壞的設想。”


    “他們都已經死了,或許,他也和他們一樣……”


    蘇蘇閉上眼睛,腦海裏迴蕩著這句捫心自問的話語,紅光帶著死亡的氣息,距離主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閃開!”突然,一個衣衫襤褸的黑影從亂軍中衝了出來,奔著呆立的蘇蘇和旁邊已經沒了知覺的昭瑾猛撲上去,把兩個還糾纏在一起的少女一起撞倒,紅光隨即一閃而過。顯然是穿過了黑影的肩頭。


    好在一倒下去,三個身影迅速被四周還在奔逃的那些塔爾加的戰士們淹沒了。


    等上師再上前去,把周圍的戰士清理幹淨,地上,隻剩下孤零零的一具南苑大王的屍體。


    鏖戰半晌,就在雙方都已經精疲力竭的時候,塔爾加部落的大門被另一隻遊騎軍戰士衝擊得支離破碎,領頭的,正是哈蘇亞的大王子脫脫。


    雖然力阻脫脫未果,一臉不情願的塔克不得不緊緊跟在脫脫身後,力保這玩命衝鋒的主帥的安全。


    脫脫的部隊是久戰之師,而塔爾加戰士們的士氣已經被白骨上師憑著一己之力消耗殆盡,摧枯拉朽的戰鬥,呈現一邊倒的局麵,一個身形幹瘦的白發老者還在試圖逆天改命,追著脫脫大喊,


    “大王子,手下留情啊,莫要忘了你我之間的約定啊。咱們遊騎人骨肉相殘,就是良木哈大王知道了,也萬萬不會答應的啊……”


    脫脫一邊用馬刀又砍倒身邊的一個小戰士,一邊大言不慚的嚇唬哲木申,


    “你家昭瑾郡主聽信大夏妖女的讒言,不僅想要加害我脫脫的肱股之臣,上師白骨,還煽動這些是非不分的塔爾加戰士與我們針鋒相對。結果反被妖女的鬼箭所害,我這是替咱們草原人討還公道,替你們橫死的昭瑾討迴公道……”


    口中一邊大放厥詞,一邊殺的興起,他沒想到上師說道做到,真的給他送上了這麽一份大禮,吞並塔爾加,整個南苑都將聽命於北苑遊騎,這就把他的父王良木哈一輩子都沒有完成的偉業輕鬆完成了。


    相較之下,大夏疆土上的那幾場敗仗,那些得而複失的糧草俘虜,還有損失的萬把人馬,都不算是不可接受的損失了。


    哲木申眼看著那些南苑的士兵們,或者不屈的戰鬥,被更加強大的北苑遊騎的鋼鐵洪流淹沒,或者四散奔逃,卻依舊難逃覆滅的命運。


    這下哲木申昏花的兩眼中流出兩行渾濁的老淚,他又迴想起昭瑾私下裏勸他的那些話語,


    “舅舅,我明白是靠著你暗中借助了北苑遊騎的力量,才幫我搶迴的這個大王之位。但相比我們塔爾加那些想做王的頭領們而言,脫脫才是我們最大的敵人。其他人無非是想把南苑據為己有。可脫脫並不是想要南苑,還是想要南苑為他去死。”


    那時的哲木申自認為昭瑾的想法隻是出於小女孩的任性和短視,他甚至還以長者的身份教育昭瑾,


    “這權力上的事情,哪有什麽立場和原則,隻有利益才是最大的原則,郡主,不管我是否借助了脫脫的力量,但是我知道不能讓南苑的統治權落到外人的手中,隻有你才有資格繼承哲達大王的權勢。不要以為你能置身事外,或者拱手想讓,任何一個王的手中,都要攥住幾個對手的命運,也就是說,如果你不去爭取哲達的權勢,那你麵對的,不會是對你讓權的感恩,而是為了除掉你這個絕對正宗嫡傳的繼位者,而不擇手段。”


    兩人的爭論各對一半,豺狼環伺,脫脫早就對南苑虎視眈眈。蕭牆不寧,倘若失去權力,也必會被奪權的對手置於死地。與其把私通國外的


    “我們都沒有錯,好孩子,隻是我們都沒有能改變命運。”這樣安慰著自己,哲木申依舊無法原諒自己的引狼入室,他瘦小的身子被潮水般來迴奔逃的塔爾加戰士撞得東倒西歪,但終於,他還是來到了昭瑾的身體旁邊,除了胸口的那個血洞,昭瑾郡主依舊是那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臉上流露出一種蒼白的平靜。


    “昭瑾,你這苦命的孩子,至少不必再為哲達的死而耿耿於懷了……”


    哲木申瘦小的身體抱不動昭瑾的屍體,索性就在屍體旁邊坐了下來,把這位最有希望帶領南苑壯大的郡主,拖著後背抱到自己的懷裏。


    周圍已經殺紅眼和嚇破膽的戰士們來迴奔走,很快,這兩個渺小的身影,就漸漸淹沒在了無數鐵蹄的踐踏中……


    蘇蘇從無邊的黑暗中慢慢清醒過來,睜開沉重的眼皮,看到的卻是一片灰暗陰霾的天空。她努力想要迴憶起昏倒前的場景,瞬間頭疼欲裂,隻得痛苦的抱住了腦袋。


    等她再次緩過神兒來,突然開始困惑,自己的身體,怎麽在沿著地上的雪麵滑行著?


    蘇蘇艱難的扭動了一下僵硬的脖梗,這才看到那個高大卻又略顯清瘦的背影,正拖著一塊長長的氈布墊子,在雪地上艱難的前行。蘇蘇自己的身體躺在那塊氈布之上,隨著氈布一起在雪地上滑行。


    “你這個混蛋,誰讓你又救我的?”


    窩別台佝僂著身子,隻顧埋頭蹣跚著前進,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招惹氈布上那個喜怒無常的大夏妹子。


    蘇蘇抱怨一陣,發現窩別抬無心搭理她,索性扭身想要掙紮的坐起,哪知腰尖上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痛,壓得她的身子一歪,又重重的摔倒在氈墊之上。


    隨著她這一倒,前麵一直埋頭趕路的窩別台也身子一晃,極力想要站穩,還是忍不住的晃動幾下,最後也重重的栽倒在雪地之中。


    “你這個廢物……”蘇蘇本想咒罵窩別台幾句發泄一下心中的憤懣,卻猛然發現,栽倒在雪窩裏的窩別台的身下,一片殷紅正在潔白的雪地上慢慢的擴散開來。


    蘇蘇掙紮著挪到窩別台的身邊,看著那片紅色是從他的肩頭處慢慢蘊開的,這才迴想起,似乎在自己昏迷前,眼見著那道紅光穿透過窩別台的肩頭。


    蘇蘇艱難的扒開窩別台肩頭的皮甲,發現窩別台的肩頭上,一個手指粗細的圓孔貫穿了他身體,鮮血已經順著這個血洞,沁滿了窩別台的整個前胸。


    “活該!南疆食人木,不僅能抽取獵物身上的血漿,而且那種泛著幽藍之光的汁液,更是能讓箭頭撕開的傷口難以自愈,流血不止。”


    蘇蘇原本還想責怪窩別台不自量力,但看著他那張因為失血過多而慘白黯淡的臉色,終於還是忍住了抱怨。


    蘇蘇咬了咬嘴唇,力氣大的幾乎能咬出血來,終於還是從貼身的皮囊裏掏出了一個精致的小瓷瓶,倒出兩顆黃色的藥丸,一顆塞進了窩別台那張沾滿了胡茬兒的大嘴,一顆在自己嘴裏嚼碎了,糊在窩別台肩頭一前一後的兩個血洞之上。


    原本一直流血不止的潰爛的傷口,眼見著那些湧出的血漿竟然開始慢慢凝固起來。


    “謝謝你,又救了我……”


    窩別他突然說話,嚇了蘇蘇一跳,也不知他是什麽時候蘇醒過來的,蘇蘇想起給他傷口上藥的情景,頓時臉紅如血,


    “我才不想救你!”蘇蘇嘴硬,“我巴不得你死了的才好。我身邊的好人,一個接著一個全都死了,為何隻剩下你這個衣冠禽獸還沒死。那些人,全都是因我而死,你不該救我的……”


    窩別台寬慰道,“你不要亂想,每個人都有屬於他的命運,他們的死和你沒有關係。不信,你看,我不是一直都活的好好的嘛,隻有你離開了我,我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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