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征追隨呂濟川大半輩子,雙方對彼此都比較了解。呂濟川知道馬征心直口快,有時有些放肆,但對自己卻是忠心耿耿。


    馬征也知道呂濟川有時對自己破口大罵,但始終把自己當做他的心腹加以愛護。


    所以談話的結局,自然是呂濟川把馬征臭罵了一頓,讓他要以大局為重,但是馬征也表明了心跡,誓要為迴防金沙盡可能的保存實力。


    脫脫大軍一路北還,眼看著遠遠的天邊已經可以看到一條白線,那是北荒草原上的大雪已經蓋住了五百裏沙漠瀚海的景象。


    歸途就在眼前,讓脫脫感覺輕鬆了不少,這段時間,原本潰不成軍的大夏常勝軍竟然麵貌一新,與脫脫的遊騎大軍三戰三捷,除了第一場的伏擊占了些埋伏偷襲的便宜,餘下兩仗皆是硬碰硬的正麵交鋒。一貫驕縱的遊騎大軍遭受了進入大夏以來的重挫。


    一戰,“狻狼”萬人隊戰死三百,傷五百。


    換防後,再戰,負責斷後的“虎梟”隊,戰死八百,傷九百。


    脫脫震怒,想要集合所有的精銳,與大夏的虎狼再戰一局,卻被上師力阻,“大王子,小不忍則亂大謀。我們在這裏損耗多一些,隻怕,你迴金帳王庭的距離就要遠一些了。”


    一向暴躁的脫脫現在唯有上師的話還好使,雖然心中依然怒意難平,但也按著上師的籌劃,力爭早日北還白雪覆蓋的家園。


    馬隊馬上就要進入五百裏瀚海沙漠,為了行軍方便,遊騎軍需要把搶來的輜重從馬車上卸下來,裝載到南苑提供的駝隊上。


    大夏的車輪,可以滿載貨物而疾馳如飛,但是一旦進入瀚海,窄細的車輪卻很容易陷入細沙而舉步維艱。


    相反,在大夏的一馬平川上,駝隊速度相對較慢,但是進入瀚海後,駝隊的行動卻比車隊要方便的多。


    負責轉運物資的是之前吃了敗仗的“狻狼”“虎梟”兩隊。這些還沒有從失敗的陰影裏走出來的戰士,行動起來還帶著戰敗時留下的陰影。動作遲緩,神情麻木。


    正在巡營的脫脫,看到麵前一個身材相對矮小的戰士,手上纏著被血水浸透的麻布,正吃力的把一袋糧食從板車上扳倒另一邊的駝隊身上,可是就算是運輸的駱駝跪坐在地上,小遊騎的戰士,把糧袋推到駝背上的努力還是數次落空。


    脫脫走上前去,一把抓住那袋掉落地麵的糧袋,單臂使力,就把糧袋扔到了駝背之上。帶著些衝擊之力,險些把那頭駱駝砸倒在地。


    “小子,咱們鐵血遊騎,各個都是頂天立地的好漢,你這麽虛弱,怕不是大夏那些窩囊廢的糧食吃多了吧,記住,糧食隻能果腹,可咱們遊騎,吃的,是噴香的羊肉,喝的,是滾燙的馬奶,不能軟綿綿的像個大夏的膿包!”


    其實這個遊騎小戰士還不過十六,剛剛在與大夏的交鋒中,眼見著自己的親哥哥被流矢穿顱而死,身上帶著一身的傷痛,心中帶著一腹的怨氣,被脫脫這一番說教後,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那些大夏的膿包射出的箭矢,從我哥的眼窩射入,穿透了他的腦袋……”


    聲音雖小,但是被脫脫聽到耳中。這下,脫脫的不滿變成了熊熊烈焰,迴手一鞭,鞭梢如同一道利刃,頓時把小遊騎的麵門撕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什麽?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怕不是還沒有從你阿媽的懷裏斷奶吧,真給我們遊騎丟臉,以後莫要再說你是我們遊騎的戰士……”


    脫脫原本想著扭頭走開,可是那個小遊騎卻不知腦子哪根弦搭錯了,順嘴又嘟囔一句,“阿哥和我都是生在北荒的孩子,我們都是遊騎的子孫。”


    每個人都有逆鱗,所不同的,隻是逆鱗的樣子有所不同而已。


    大王子脫脫的逆鱗,就是這血統之事,其實小遊騎戰士並非含沙射影,也隻是順嘴反駁了一下大王子的說辭,卻不料被脫脫聽出了弦外之音,


    “什麽,你是在說我的母親不是草原之人,那我就算不得草原之子了?”


    脫脫念及至此,頓時勃然大怒,已經走出數步之遠,倉啷一聲,抽出雪亮的馬刀,轉身衝著小遊騎軍迎頭砍下。


    脫脫的馬刀勢大力沉,莫說小遊騎戰士的血肉之軀,就是一根和他一樣粗細的木樁都能被一劈兩半,眼看著刀刃就要切入小戰士的身體,嘡~的一聲脆響,馬刀結結實實的砍在了一根鐵弓上,硬是砍出了幾顆火星,在弓背上留下一道白色豁口。


    “塔克,你敢阻止本王?”


    脫脫看到用鐵弓攔住自己這奪命一擊的,正是自己的衛隊長,鐵箭塔克,塔克不僅使用鐵箭,就連最趁手的長弓,也用的是一把鐵弓。弓身比一般的長弓結實的多,尺寸也更加高大一些。


    “大王子息怒,屬下不敢忤逆大王子,隻是眼下,咱們更重要的任務是盡快把糧食帶迴去,這位小兄弟已經在盡力聽命行事了……”


    “你這是在教我做事?!”大王子顯然並不想聽塔克的辯解,再次舉起了手中的馬刀,“塔克,你是想要繼續與我為敵的話,那就再擋我一刀!”


    顯然被觸碰了逆鱗的大王子,對敢於觸摸逆鱗之人必除之而後快。


    就在屠刀高高舉起,準備下落的時候,四下裏的警報聲如同淒厲的狼嚎一同響起,大王子顧不得再與小戰士糾纏,拎著馬刀翻身上馬,衝著四下裏有些慌亂的遊騎軍戰士大聲下令,


    “敵襲,素戰!”“敵襲,素戰!”


    脫脫身後的塔克,攙扶起剛剛被馬鞭抽倒在地上的小遊騎軍戰士,隨即自己也翻身上馬,緊緊跟在大王子脫脫的身後,一邊招唿著手下的鐵衛,一邊已經彎弓搭箭,隨時準備擊發。


    “發生了什麽?”脫脫抓住一個慌亂奔跑的遊騎軍,這個遊騎軍也已掛彩,好在還沒有完全喪失心智,一看拉住自己的是大王子脫脫,叫喊道,


    “大王子,不,不,不好了,大夏的精騎已經攻入大營了……啊!”


    這次塔克來不及阻擋,大王子的馬刀已經迎頭砍下,那個在慌亂中亂跑亂叫的士兵已經隻剩下半邊的腦袋,大概是慣性的原因,隻剩半片腦袋的身體竟然又奔跑了十幾步遠,才轟然倒地。


    “再胡說八道,擾亂軍心者,形同此人!塔克,跟我去看看到底是怎麽迴事?”


    “領命!”剛剛還在心驚肉跳的和大王子對峙的塔克,此刻如釋重負,不管發生了什麽事,總比當眾與大王子叫板的情況要好一些。


    “勃日,巴根,隨我上!”看得出來,當這些全都是訓練有素的一流戰士,沒有任何疑問和猶豫,幾匹快馬雁翅型排開,把脫脫的坐騎,結結實實的護在中間。


    不僅脫脫覺得荒謬,就是鐵箭塔克也覺得,那個被脫脫切去半個腦袋的遊騎戰士死的不冤。


    第一,斷後的有三支完整的萬人隊,“銅鸞”,“鐵翼”和“飛鷹”,如果敵人強行突擊,那勢必應該先由三支萬人隊發出預警。


    第二,遊騎國號稱馬背上無敵。卻不料,這次四麵強攻的,竟然是大夏的鐵騎,難道大夏是打算用最誅心的手段發泄雷霆之怒麽?用敵人最擅長的手段,去打敗敵人。


    ……


    大夏的確是有想要誅遊騎的心,而這顆心,現在在一個花甲老人的心中埋藏著。行動之前,他特地私下交代楊勝,“我很難調動呂濟川的人馬,你可以信賴的,隻有你自己手中的刀劍。”


    楊勝的手下,還有八百精騎,全是按照虎賁精騎的方式進行訓練的,常破虜不僅不限製楊勝的使用,還把自己的一百多親衛也交給了楊勝?


    “我要你能找到遊騎的頭領,並且給我爭取一炷香的功夫,我隻要一炷香的功夫,定能帶領步卒趕到你的身邊。你可否為我做這件事?”


    楊勝知道這道命令意味著什麽,那是飛蛾撲火的作戰方式,但是他跟隨常破虜這一路走來,見證了太多太多的犧牲,而常破虜給他分析的當下形勢讓他不能推脫。


    “好的,我願率領弟兄們,堅持到將軍的援軍!”


    這九百馬隊,可以算是目前常破虜手中的精銳中的精銳,楊勝采用了遊騎的戰術,每人兩匹快馬,騎手輪流騎乘這兩匹坐騎,確保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急行軍,從遠處繞開了脫脫留下斷後的三支萬人遊騎隊,而後兩支深入敵後的大夏精騎,同時向著有大王子鐵矛槍所在的行營處發動了突然的襲擊。


    脫脫帶領的這兩支新敗的萬人隊,傷員眾多,原本就在修整,馬不上掌,人不持兵,在最初的戰鬥中,竟然被這不足千人的大夏精騎衝的陣型大亂。楊勝一馬當先,直接衝到了脫脫的中軍營中。


    當他看到了那支象征著遊騎主帥的鐵矛槍的時候,眼睛一亮,隨即一踢馬腹,戰馬噅噅高鳴後,衝著那支鐵矛槍猛衝上去。


    鐵矛槍並不是用來作戰的武器,而是萬全的象征,將近三尺來長的鐵槍頭,牢牢的固定在一根鐵木槍柄之上,槍頭的脖頸處,纏繞著數支馬尾製成的隨風飄蕩的流蘇。


    眼看著楊勝揮舞著馬刀直撲鐵矛槍,脫脫大叫,“塔克!”


    塔克也看明白了楊勝的企圖,一支鐵箭瞬時上弦,幾乎沒有瞄準,就朝著那個快如閃電的大夏騎手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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