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按照天頌的安排,天印峰年輕的界守們重組的外勤小隊由天恩和天默帶領,浩浩蕩蕩的朝大夏北疆開拔。


    而其他的幾位長老,則留在天印峰上,和天頌一起,守衛界關。同時,調查雪鴞和靈獾發生異變的情況。


    這支外勤小隊一出天印峰,北荒草原上暴雪冰封的奇景就讓眾人不得不感慨自然之力的偉大。


    尤其是項北和天默,來時一路上雖已初見風雪,但還能依稀看得出大地的輪廓。如今再入北荒,眼前隻有一片被白雪掩蓋的不見邊際的銀裝素裹。


    就連跟著項北一起下山的烏雲騅也被這銀白的世界震撼到了,不得不把細長的馬腿從深陷的雪窩裏拔出來,行走的異常艱難。


    好在大家都能有修靈護體,勉強抵擋住封印了整個世界的酷寒。好在有天默和月萊帶領之下,行動小隊已經盡量避開了兇險之處。


    行了數日,小隊已經漸漸進入了橫亙在北荒遊騎和大夏北疆間的五百裏沙海。


    這裏,曾經是與哲別措一起遭遇沙魈的地方,這裏也是項北撿到小白狼的地方。如今隻剩物是人非的荒涼之感。


    項北看著漸漸從冰雪下露出的赤黃的流沙,心中又想念起那個婀娜的身影。


    他隻恨自己那時為何還沉浸在七殺的角色裏無法自拔,為何沒有勇氣牽一牽那隻芊芊素手。


    因為常年開弓,蘇蘇的食指和中指指節上有一層皮繭,兩根手指也顯得更加修長一些,這樣的迴憶讓項北不禁有些納悶,莫非已經握過那隻小手,怎麽自己會記得這麽細節之處。


    也可能是自己的想象吧,那時項北多半是在晃動的馬車裏昏昏沉沉,迴憶不起來到底是什麽時候和蘇蘇十指相扣也實屬正常。


    隊伍突然的停頓,把項北從恍惚的迴憶中拽了出來。天恩示意之下,大家在腳下的黃沙上,看到了雜亂的印記。


    “對方人數很多!”天恩一臉嚴肅,臉上的凝重很快傳遞到隊伍裏的所有人。


    項北也仔細的觀察了那些還沒有被流沙覆蓋的印記,甚至用手撿起一個糞球捏了捏。天恩一直對項北還心存芥蒂,看到他認真勘察的樣子,心中不屑,感覺這少年多半是在故弄玄虛。


    “你能看出些什麽?”天恩有意為難。


    不過項北倒是不想得罪這位二師叔,認真的迴答,“對方主要是馬隊,人數至少上萬。從行軍的方向來看,從北向南,應該是遊騎軍的精騎馬隊。從馬糞來看,大概剛過去半日光景。”


    “哦?”天恩沒想到這少年竟然能看出如此多的情報,想要挖苦幾句又找不到紕漏之處,索性不置可否。


    一旁的釋空和月萊倒是聽的津津有味,釋空心思清澈單純,忍不住誇讚,“師哥,你可真厲害。”


    “既然如此,那我們應該怎麽做?”天恩臉上陰晴不定,又追問了一句。隻是這一次,他的問題卻是拋給一旁的李重光的。


    李重光似乎沒有做好準備,誠惶誠恐的先施一禮,然後畢恭畢敬的迴了句,“弟子自當遵從師叔的安排。”


    “嗯。”天恩點了點頭,“俗世之人,行事多為七情六欲,人與人之間,國與國之間,無不因為利益而紛爭不斷。如今你們已入界守的身份,要盡量避免與俗世恩怨陷入過多糾纏。”


    天恩帶著眾人就想避開前麵的馬隊,繞道而行,盡快趕赴大夏北疆。


    項北卻忍不住請示,“天恩師叔,大夏北疆已平靜多年。如今遊騎突然有如此大的動作,即使是俗世紛爭,也隻怕與我們調查的天象有關,不如讓我前去刺探一下這些精騎的內情,也好有所應對。”


    項北並無他意,但是卻趕在天恩叮囑完大家之後發聲,天恩以為他這是有意針對,難壓心中的不滿,“你的意思,我們該聽你指揮?”


    天恩的語氣並沒有嚇到項北,倒是讓這小夥心中不禁暗覺可笑,“怎麽這都修得半仙之體的老爺子總是和小孩子一樣,小雞肚腸。”


    不過,礙於師門的情麵,他還是一臉虔誠的認錯,


    “弟子不敢。但是這股遊騎軍的確是朝著大夏北疆而去,師叔隻要給我一天時間,我去打探後,馬上與大家匯合。”


    “你怎麽總是改不掉以前偷偷摸摸的習慣?”天恩顯然沒有耐心聽項北的建議,甚至拿以前項北的殺手身份來嘲諷一番,“以後若要以白首界守身份行事,我們對付的是那些越界而為的魔頭,我們靠的是修行的實力,做事要光明磊落。”


    項北一直都想說服自己,這天恩師叔不過是心直口快的耿直之人,但沒想到當眾用如此刻薄之言來嘲諷自己,心中怒意陡升。


    一旁的李重光看出項北臉色不對,連忙上來拉開項北,“天恩師叔教訓的是,師弟你要認真領悟師父的教誨才是。”


    “就你會做好人!”一旁的月萊借著掬揶李重光,表達了對項北的支持。釋空原本讚成項北的想法,但是看著自己的師父已經被嗆得臉色鐵青,一時沒了主意。


    眼看著局麵就要失控,盲眼天默終於站了出來。


    “項北,你天恩師叔教你的,是修行之途的大道。靈修一途,必須要看到遠超凡人的境界,因為我們原本就要去探索常人難以企及的世界,心思不純正,稍有差池,必會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這段馬屁終於安撫住天恩的不滿。而項北與天默重走之前的北上之旅,念及舊情,又增加了叔侄情誼,也漸漸平息了心中的不滿,按照天默的教導,再次向天恩師叔道歉。


    等大家都平複下來,天默接著說道,“天恩師兄,項北這孩子我接觸的多一些,隻是有些桀驁難尋,心思倒也不壞。他想著多搜集些情報以便我們的行動,我看不如就讓他快去快迴。不過,他這番心思不能算在咱們界守身上,讓他隻以自己以前的身份行動,如有差池,後果自負。”


    這番話讓天恩無可厚非,雖然心中仍有不滿,但也不好繼續反駁,


    “告誡之責我已盡到,既然你們執意不聽,那我也不管了。項北擅自行動是他的個人意願,我們不可能為他改變自己的計劃。”


    說著,天恩頭也不迴的繼續前行趕路,心中暗想,“這小子要是被困在遊騎軍中,少了個麻煩,豈不更好。”


    項北感激天默求情,想上前致謝,卻被天默擺手製止,一副急於撇清關係的樣子。唐千手走到項北近前,掏出身上的竹筒,想要把能夠追蹤引路的峨嵋蜂借給項北。


    項北謝過千手的好意,“沒關係的,師弟,我能趕得上你們。”


    月萊也偷偷走到項北近前,拿出一個小瓶,“項北師兄,這裏有用我們狸血煉製的血靈丹,如果你身上的蠱毒發作了,可以暫時壓製一下。”


    這個倒是項北急需之物,雖然這段時間在天印峰上有天頌和天恩的照應,蠱毒幾乎消散不見,但如今離開靈山已經數日,蠱毒發作時那種不省人事的恐懼,又開始困擾起項北了。


    “那就謝過師妹啦。”揣好丹瓶,想起這段時間這可愛的狸女妹子和大師兄間的種種齟齬,項北忍不住多勸了一句,“妹子,我這段時間的修行多靠了大師兄的點撥,他可是真心惦記著我們的。”


    哪知不勸還好,這一勸之下,狸女似乎更是眼睛冒火,瞪了一眼緊緊跟在天恩身後的那個身影,“那個馬屁精,就知道討好老東西。”


    “咳咳!”月萊身後,形同鬼魅的天默冒了出來,一聲咳嗽嚇得月萊嬌軀一顫,“你倒是不會討好我這個老東西啊。”


    月萊吐了吐舌頭,趕忙賠笑上去,攙扶起天默的胳膊,“師父哪能用來討好啊,師父是用來孝敬的。”一麵說著,一麵拉著天默朝著天恩的背影趕了上去。


    項北翻身上馬,他有信心快去快迴,靠的,就是胯下這匹已經在天印靈山上吃了不少仙草的烏雲騅。


    順著越來越新鮮的印記,不出半日,項北就追上了前麵急行軍中的遊騎馬隊,此時已經接近日暮,遊騎軍的將士們已經開始架起氈房準備就地宿營了。


    項北按住躁動不安的烏雲騅,和它一起藏在一座沙丘的後麵。一直等到月上中天,聽著遊騎的行營中除了巡營的動靜再無其他聲息,這才借著夜影的掩護,悄悄摸進了行營。


    很快,項北搞清了行營大致的規製,漸漸摸到了中軍大帳的營外。這裏的防備更為嚴密,夜巡的小隊來往的更加頻繁一些。


    越是如此,項北相信越能打探到有價值的信息,他繞過那些巡夜的衛兵,爬上了中軍大帳的椽子。順著帳頂透出的亮光,找到了一個細小的縫隙,剛好看到帳內的情景。


    這一窺之下,竟然讓項北心中咯噔一聲。眼前的一幕,和自己在曲徑方舟中看到的那一幕如出一轍,一個一臉愁容的女孩正對著麵前的燭火發呆,臉上布滿愁容,唯一不同的,是如今這個女孩已經把長辮盤起到頭頂,身上披掛著遊騎軍的戰甲。


    “大王,您就別再多想了。”尋聲望去,項北留意到了坐在下手的一個幹癟老頭,正是昭瑾的舅舅哲木申。


    如今昭瑾能夠依仗的,也隻剩這個精明的舅舅了。


    “舅舅,我隻是感覺父王屍骨未寒,我就與殺父仇人結盟,難以告慰他的在天之靈。”


    “大王,道理我已經講過很多遍了,實力才是生存之道,相信你也都理解。咱們遊騎先祖自千軍塚一役後,再無南征大夏的實力,不就是因為各個部落間攻伐不息麽。如果你再執意與北苑開戰,南苑九部很快就會陷入一盤散沙,隻能被他們各個擊破。”


    看著昭瑾並不搭話,哲木申以為昭瑾聽從了自己的意見,繼續說道,


    “況且,良木哈這次派大王子脫脫前來重修舊好,已經展示了誠意。聽說窩別台已經被關押在大牢裏了。再說,我多次提醒過大王,那兩個異鄉人身份不明,出事後又蹤跡不見,恰好是他們在時大王才出的事,也是十分可疑啊。”


    哲木申提到項北和蘇蘇,昭瑾終於再也按捺不住,想必也是被這舅舅沒少嘮叨,


    “舅舅,明天一早還要繼續行軍,您年事已高,還是早點迴去休息休息吧。記得幫我多多叮囑那些將軍,此次隻為征糧,萬萬不要傷害大夏百姓的性命。”


    哲木申被昭瑾趕了出去,帳子裏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昭瑾一對閃亮的眸子對著麵前的燭火又發起了呆,


    “項北哥哥,你的病治好了嗎?蘇蘇姐,你們要是能迴來幫我,一定不會由著北苑的那些虎狼如此欺辱我們南苑的將士吧。”


    昭瑾郡主黯然神傷,不經意間一顆晶瑩的淚珠,掙脫了眼眶的束縛,滾落到她托腮的手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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