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破虜不相信天瑤校尉的說辭,無望衝鋒,是最悲壯的自殺,隻有最勇敢的士兵,落入最絕望的境地,才會發起這樣的行動。


    大夏五軍能夠帶給他們對手最終的絕望,但是能夠擁有發起無望衝鋒的勇氣的,隻能是九州最勇敢的士兵,大夏五軍。


    “常將軍,您來自天瑤南門,我帶您去北門看看。”


    天瑤校尉看出了常破虜眼中的懷疑,主動提出要帶老將軍去北門視察。


    常將軍將信將疑的跟在天瑤校尉後麵,登上了天瑤城的北門門樓,頓時被眼前的一幕驚的說不出話來。


    一望過去,自城樓往北,數百步的距離上,盡為一片焦土,各種各樣的屍首,橫七豎八的倒伏在一起,密集的地方,還有許多屍體層疊在一起。


    常破虜扭頭問天瑤校尉,


    “這是什麽情況?為何不清理戰場?”


    清理戰場,不僅僅是為了彰顯仁義,更是要防止這些殘屍可能會帶來的疫病,那是比刀劍更為可怖的死神。


    “常將軍,這些亡命之徒隨時都可能再次衝鋒,上次就是隱藏在焦屍裏的兇徒,趁著我們開門出城時發動突襲,我們死了不少弟兄,才把城門重新關上。”


    “嗯”,常破虜眉頭緊鎖,看著一直延伸到遠處灌木叢的這一段森羅地獄,“這些死屍裏怎麽既有西羌的鐵鷂子,又有南郡的方盾步軍?”


    “將軍英明,他們的確是一起衝鋒的。”


    “宿敵西羌和方盾勾結起來了嗎?”常將軍心中漸漸升起這種最糟糕的假設。


    也並非不可能,可以說當年的北梁也是在這兩個宿敵的聯手下亡國的。


    “如此,常勝軍麵臨的形勢更加嚴峻了……”


    正在常將軍沉思之時,突然城頭的箭樓上,傳出了哨兵的唿喊,


    “敵人!敵人又來了!”


    城樓上的眾人循聲望去,果然遠處的那一片灌木叢晃動之下,陸陸續續有不少身影從裏麵冒了出來。


    這些身影仿佛沒有了靈魂的軀殼,麵無表情的站在灌木邊上,靜靜地佇立就像是一座座沒有生命的雕像。


    常破虜攏住目光,果然,這些黑影裏,有些騎著披著重甲的戰馬,有些操著南郡特有的盾槍,隻是他們之間既不交流,也不分開。


    突然,幾乎是在一瞬間,所有的黑影都開始邁步向前啟動,眾多身影用著同樣的節奏,同樣的速度,一起向著天瑤城防進發。


    天瑤校尉站直身體,不顧掛在肩膀上的那條殘臂,敵情就是點燃他鬥誌的火繩,“常將軍,末將先去守城。”


    說著,甩給常破虜一個堅定的充滿鬥誌的背影,仿佛從未受過傷。


    “嗯”,常將軍滿意的點點頭,不顧手下們的拚命勸阻,依舊堅持留在城防上觀察敵情。


    那些踩著同胞屍體的身影,漸漸開始了加速,不管是戰馬,還是盾槍步兵,腳踩著那些先前被天瑤守軍燒成焦炭的同伴的屍體,無情的踐踏,讓那些原本焦黑的殘屍揚成飄散在空中的粉末,而這些黑色的粉末,蓋在那些如同行屍走肉的無情麵孔,變得同樣焦黑可怖。


    天瑤守軍慌而不亂,因為他們手中有著大夏五軍最引以為傲的火器。


    衝鋒的隊伍距離城牆三百步時,天瑤校尉的左臂舉起了令旗,算好距離,令旗一揮而就,與此同時,城防垛口後隱藏的數架火霹靂一同噴出了狂暴的火舌。


    火霹靂是大夏最倚重的可以大量斃敵的火器,十根發射後通體燃燒的長矛一同齊射而出,一台這樣的火霹靂發射後,可以連續齊射五輪,五十根可以穿透任何重甲的火長矛,構建出一片流星火雨,莫說是血肉之軀,就是戰車,鐵器,都會被砸的粉碎。


    然而比這神佛不敵的致命殺器更讓人感覺到恐怖的,是那些在箭矛火雨中繼續衝鋒的黑色身影們,一旦被火矛擊中,人馬就想肉串一樣被穿透,可是不管是被穿透的人馬,還是那些在火矛縫隙中幸存的戰士,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被火矛穿透訂在地上的屍體開始慢慢燃燒,而那些幸存的黑影,既不躲閃,也不加速,依舊按照原有的路線和速度,繼續向著天瑤的北門衝鋒。


    常破虜終於相信了,這些大夏的敵人,也能夠發起無望衝鋒。


    然而,在經驗豐富的天瑤校尉麵前,這些衝鋒隻能被稱作是無望。


    火霹靂發射完畢,隨著校尉手中揮動起第二麵令旗,掌管雲雷火石的士兵紛紛打開了各自負責的雲雷護罩,算計著衝鋒的時間,依次點燃了自己的雲雷火石。


    “哧~哧~哧~”數朵火花,像是跳動的小獸,沿著地麵向前奔去,那是埋藏著炸雷的第二陣,也是衝鋒隊的必經之路。


    “轟~轟~轟~”數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在衝鋒的隊伍進入雲雷的時候,同時爆響,一快快地皮在巨大的衝擊力下飛向了天空,當然,加載在這些塵土之間的,還有無數已經被炸成碎末的紅色血肉。


    硝煙和塵埃漸漸落定,起初發起衝鋒的數百身影,此刻還站立不倒的,隻剩下寥寥數人。


    “弓箭手!”天瑤校尉拿出了第三麵令旗,藏身在箭樓垛口處的神箭手們已經拉弓滿弦如一輪輪圓月。


    “等等!”常破虜突然製止弓箭手們,“最前麵的那個敵人留給我。”


    隨即,老將軍親自從隨從手中接下自己的那張硬弓,這是當年天魁侯親自贈送給常破虜的一張牛角弓,它已經替主人收割了無數敵人的性命。


    常破虜把弓弦拉的吱吱嘎嘎的作響,隨著砰的一聲悶響,牛角弓上飛出一道如同閃電的弧線,噗,衝在最前麵的身影被迎麵洞穿了大腿,因為衝擊的速度太快,倒地時連續翻滾了數圈才終於停了下來。


    “你去,把這個家夥給我活捉迴來!”常破虜命令自己身邊的親衛軍抓這個活口,親軍沒有絲毫的猶豫,就開始行動。


    “大人,此時千萬不可打開城門啊!”天瑤校尉嚇得一聲冷汗,連忙勸阻,沒想到親兵竟然頭也不迴,“誰說要你開城門的。”


    麵對著可怕的一幕,常破虜的親軍知道關係厲害,常破虜也無需更多的指示,這名親軍用繩索綁在自己的腰上,讓守城的士兵拉住繩索的另一頭,把自己從城牆之上放了下去。


    親兵找到被常破虜的弓箭擊碎腿骨的身影,把他背到城牆根兒,然後又用上麵放下來的繩索捆住俘虜的腰身,指示著上麵的士兵把這個俘虜給拉上牆頭。


    就在親兵打算把另一根繩索捆在自己身上時,突然,旁邊一具焦屍翻了個身,一直藏身在他下麵的伏兵跳了起來,一把從後麵抱住了親兵的身體,其他的幾具焦屍也翻到一邊,焦屍下的伏兵紛紛跳了起來,衝到親兵的近前,就開始用散發著惡臭的牙齒,撕扯起親兵身上的血肉來。


    親兵下來的時候隻為抓俘虜,身上並沒有攜帶武器,城牆上的常破虜一邊命令其餘箭手尋找戰機和角度,一邊繼續親自搭弓放箭,一支支利箭唿嘯而下,那些把親兵團團圍住的幽靈紛紛中箭,但不知是因為餓了太久,還是被邪魔附體,等箭雨控製住了局勢,那名可憐的親兵,竟然被這樣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給活活撕去了麵部的表皮,身上所有裸露的皮肉也大部分都被啃食掉了。


    親兵沒有發出一聲慘叫,而是用顫巍巍的手指指向天空,身上的鮮血還在不住的流淌,但他的生命,顯然已經走到了盡頭。


    城牆上的眾人麵麵相覷,因為五軍將士都明白,親兵做的這個手勢,是想盡快擺脫痛苦。


    沒有人敢去履行對戰友的這個承諾,畢竟這名親兵是常破虜將軍的親隨,沒有人敢奪去他的生命。


    但常破虜怒吼一聲,


    “你們都是死人麽?我們五軍的軍紀到了今天,竟然都到了可以隨意違背和抗爭的境地了麽?”


    憤怒的常破虜第三次拿起了弓箭,這一箭,直接穿透了那名親兵的心髒。


    城牆之下,瞬間又堆起了一個小小的屍堆。


    那個被親兵送上來的俘虜,已經被守軍五花大綁的捆了個結實。


    “你到底是南郡還是西羌的士兵?”


    常破虜的問話簡短有力,剛剛親手射殺了追隨自己多年的親兵,讓這位老將軍失去了原有的耐心。


    可俘虜似乎完全不在乎常破虜的怒火,依舊用空洞的眼神望著昏暗的天空,並不答話。


    一旁的士兵氣不過,揮舞起鐵拳,照著俘虜黝黑的麵龐上狠狠地揍了幾拳,一絲鮮血從俘虜的嘴角淌了出來,俘虜的眼神中這才開始恢複了幾分神采。


    他看了看揍他的守軍,又看了看守軍身後的常破虜,知道常破虜是個級別足夠高的大夏將領,淡淡的說了句,“我是南郡人。”


    “為何會與敵人勾結,又為何要對我大夏玉瑤發出無望衝鋒?”


    常破虜口中的敵人,指的自然是那些夾雜在衝鋒隊伍裏的西羌鐵鷂子重騎。俘虜冷笑一聲,


    “命都沒了,你們這些當官的,就不要再逼著我們去自相殘殺了。”


    “你還沒有迴答我,為何發起這種沒有意義的衝鋒?”


    “因為,因為他們來了……”俘虜顯然陷入了某種可怕的迴憶,當說出他們二字時,身體開始瑟瑟發抖,


    “他們,他們真的來了,我們,我們全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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