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忠帶領五百從金沙城抽調的常勝軍都是邊軍中的精銳,這些士兵沒有盔明甲亮,也沒有高頭駿馬,但是灰塵覆蓋的身軀裏麵,卻是一種隻為求勝的鬥誌。


    經過一夜馳行,穿越了斷頭峽穀,天色蒙蒙亮的時候,五百輕騎已經悄無聲息的逼近了疏勒。


    霍平也跟著大部隊疾行,但因為騎術不精,已經把大腿根兒都磨破了。這讓他疼的不能騎坐,隻能半站在馬鐙上,看起來雖然更有氣勢,但大家都明白個中緣由,不免心中暗笑。


    “耿先鋒,不如,不如我們休整一下?”霍平看著周圍灰頭土臉的眾人,感覺自己提出這樣的要求有些尷尬,語氣也變得緩和了許多。


    但是耿忠哪裏再肯有半點耽擱,他按住自己的馬頭,轉身環顧四周,那些常勝騎兵對先鋒的軍令不會半點懷疑。


    “郭三,趙五,你們留下保護監軍大人,其他兄弟,跟我繼續前行,監軍大人,您這是第一次來北疆行軍,已經比我們第一次來北疆出色許多了。您在這裏休整一下,軍情緊急,我先行去探查疏勒的情況。”


    這句話倒是發自耿忠的內心,在他眼中一向是個紈絝子弟的監軍霍平,竟然能咬牙堅持一夜的急行軍而沒有掉隊,確實讓耿忠有些刮目相看。


    霍平還想繼續硬撐,奈何大腿上磨破的地方火辣辣的劇痛難忍,隻能尷尬的抱拳,耿先鋒辛苦了。


    這一夜的急行軍,融入到這些其貌不揚的邊軍,霍平感覺到一種真正熱血的感覺開始在身體裏洶湧澎湃起來。


    每一個熱血男兒,即使是從未遠行,一旦感受到天高地遠,無盡蒼茫,心中那種征服和戰鬥的熱情就會蘇醒,現在的霍平就是這樣的感覺,總覺得天地間的空曠之感正在唿喚著自己內心中的某種感覺,讓這種感覺一點點的蘇醒過來。


    耿忠在距疏勒三裏處,仍然看不到古城的影子,心中的困惑陡生,那縷大漠孤煙隨風飄散,仿佛從未出現過。


    可是曾經的上級,如師如父的唐山,那些同生共死的兄弟,他們怎會僅僅是自己腦海裏的想象。


    耿忠安排大隊保持戒備,自己僅僅帶領十人的探查小隊,按照記憶中的位置搜尋著疏勒的位置,此時晨曦已經漸白,清冷的陽光撒在慘白的沙粒上,一眼望去,隻剩一層層起伏的沙浪仿佛在蠕動。


    “耿校尉”,突然,一個搜索的騎兵大喊,“有發現”,偵查小隊隨即尋著喊聲圍了上去。


    順著發出喊聲的士兵的目光看去,耿忠看到一座明顯高出一截的沙丘中間,冒出了一個焦黑的尖角,隨命令手下刨開更多的沙土,仔細辨認了一番,發現原來這正是疏勒糧倉的屋頂的一段椽子。


    耿忠心中一寒,疏勒並沒有消失,隻是被埋在了這冷漠無情的黃沙之下了。可他心中依然存著僥幸,想起唐山帶著兄弟們在這冷酷之地無數次化險為夷,劫後餘生,他依舊盼著奇跡出現,或許兄弟們躲過了這場滅頂之災?


    然而,按照記憶中的方位,搜尋小隊依次挖出了糧庫老板的糧倉,趙媚兒的客棧,甚至還找到了被火霹靂的標槍架起來的一具枯骨,數根火矛牢牢的插在枯骨的骨縫間,甚至有些矛尖是直接擊碎了阻擋的骨骼插入的,枯骨手腕上那一對兒大號的牛皮護腕讓耿忠一眼就認出來,這正是大夏疏勒的守城校尉唐山。


    終於,耿忠期盼的奇跡並沒有出現,小隊陸陸續續又挖出了幾具枯骨,其實從唐山的枯骨被挖出來時,耿忠眼前就浮現出疏勒城破的慘狀了,唐山不會拋下那些兄弟,而那些兄弟,也一定會陪伴著唐山校尉戰鬥到最後一息。


    耿忠帶著自己的隊伍把一具具屍骨收殮了起來,然後堆在一起,架在了柴堆上,熊熊的烈焰很快吞沒了這些英雄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存在。


    耿忠把唐山校尉的那一對兒牛皮護腕帶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和手下們一起跪拜,


    “英魂不遠兮,莫徘徊,未亡人猶在兮,血債還。”


    霍平在兩個護衛的攙扶下,艱難的從馬鞍上跳了下來,他解開束帶,發現貼身的褲子已經被大腿根兒上的磨出的鮮血黏在了身上。兩個護軍給他上了些藥,又把他架了起來,一步一跳的靠在了一棵老樹上,最後艱難的坐了下去。


    士兵給監軍大人遞上來水囊,霍平顧不得形象,咕咕咕的連灌了幾大口,然後又遞了迴去,“兄弟們也都趕了一夜的路,你們也喝上幾口。”


    正當幾個兄弟閉目養神,間或聊天解悶時,叮當叮當的環佩聲響,晨曦中一個曲線妖嬈的身影漸漸從遠處走了過來。


    霍平沒想到在這荒涼破敗之地,竟然還能出現一個如此妖嬈的女子,雖然不算是國色天香,但也別有一番韻味。


    “”姑娘,怎麽一個人在這兇險之地趕路,也不怕遇到惡人麽?”


    如果霍平見過沙蟲化身活人的本事,自然也就不會替這個紅衣女子擔心了。


    女子輕輕理了一下滑落肩頭的紅色綢緞,遮住了漏在外麵的一段雪白的香肩,可這一遮反而更顯誘惑的韻味。


    “這位軍爺說笑了,我一個弱女子,有什麽好被強人惦記的,如果真的遇到惡人,大不了從了他們就是,倒是軍爺,你這樣英武的漢子,還有這麽硬氣的威風,要是被強人惦記到了,官爺,你給還是不給啊。”


    這句話說的是千嬌百媚,女人指的硬氣是霍平的那一對金錘,霍平哈哈大笑,經不住得意洋洋賣弄起來,


    “你這小娘子倒是真的可笑,莫說是強人,就算是什麽妖魔鬼怪,隻怕見到我這鎏金銅錘都要腿腳發軟,我這寶錘上,加載有大夏國師的金剛法咒,橫掃惡人,自然是不在話下。”


    這段話倒不是霍平的自吹自擂,那對金錘的確有法力加持,因為雄安城內需要提防的,不止有一般的賊人,甚至還有那些越界的存在,霍平雖然是個紈絝子弟,但熱衷於舞刀弄棒,對那些修者和妖物,也略通一二。


    “不信,姑娘你看,我這銅錘上,還刻有佛家的伏魔金剛咒呢。”


    紅衣女子很是好奇,也低頭想要查看銅錘上的符文,霍平也顧不得大腿傷口的疼痛,興衝衝的擺開銅錘,要示意給女子看。


    就在女子低頭時,霍平突然手腕發力,銅錘猛的向上一揮,女子躲閃不及,“砰“的一聲,被銅錘正中麵門,這聲悶響,再加上銅錘與女人精致的五官的撞擊,讓一旁的兩個護衛感到自己的麵門都是一疼。


    “大人”,一旁的護衛緊張的想要上來勸阻,哪知霍平麵帶兇相,“無知妖孽,竟敢迷惑本官,還不束手就擒!”


    一邊嘮叨著這套熟悉的官辭,霍平的大錘一邊繼續朝著紅衣女子的腦袋招唿。


    砰,砰,砰的悶響,眼見著女子原本精致的臉龐,愣是被這銅錘錘得脫了形。


    這下,連旁邊想要勸阻的護衛都不敢再說話了。


    紅衣女子不是第一次吃這種報虧,上次還是被唐山以自身為餌的火霹靂算計,妖物這次再次被她眼中的低等生物暗算,暗自惱羞不已,不過顯然霍平的銅錘給她的這幾下,隻是隔靴搔癢而已。


    霍平接著看到了讓他難以置信的一幕,整個紅衣女子的身體慢慢的騰空而起,細看之下,竟然是被身後的一根粗壯的藤蔓抬了起來,而這女子隻是藤蔓上的一個枝丫而已,粗壯的藤蔓也不知在沙子裏還埋藏著多麽巨大的身軀,不斷地生長,附近的沙丘都開始蠕動,而藤蔓之上,竟然有無數張嘴同時開口,異口同聲的聲音,震得人耳膜發痛,


    “真是無趣,我大概是寂寞久了,才想和你們這些低級的螻蟻玩玩,可是你們竟然總是自找不痛快,來吧,成為本大王的食物吧,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們的腦袋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聲音剛落,一根藤蔓就直撲霍平,瞬間纏上了他的腳踝,藤蔓的力量凡人難以阻擋,霍平被直接拉倒在地,兩把銅錘也甩了出去。


    這時兩個護軍終於迴過神兒來,抽出各自的砍刀,朝著那條纏住監軍大人腳踝的藤蔓拚命的砍落,馬刀過處,雖然並未斬斷粗壯的藤蔓,卻給藤蔓上留下了一道道撕裂的傷口,而傷口之內,竟然還有粉紅色的汁液流出。藤蔓如同一隻手臂一般,痙攣著抖動著鬆開了霍平的腳踝,隨即附近整個沙地,如同噴泉一樣噴起了無數個沙柱,緊接著,這些沙柱墜地,而原本噴射沙柱的地方,紛紛鑽出更多的觸手,


    “監軍大人快走!”


    明知不敵,兩個護軍還是擋在了霍平的麵前,霍平也不再猶豫,顧不得大腿的傷口疼痛,也來不及去撿兩柄銅錘,撒丫子轉身就跑。


    身後,兩個斷後的士兵紛紛被觸手纏住,一個被密密麻麻的觸手纏的仿佛是一個蠶蛹,隻是隨著藤蔓越箍越緊,從纏繞的藤蔓間擠出了帶著肉渣的血漿。而另一個士兵好不到哪去,兩個觸手仿佛是在爭搶,各自卷住頭腳,輕鬆的一扯,可憐的士兵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就被空中扯成兩段,空中頓時揚起一陣血霧飛花,而那些帶著大嘴的藤蔓頓時興奮的在血雨中舞動起來,那些枝丫上的大嘴拚命的張開,貪婪的吸食著那些帶著體溫的鮮血。


    霍平被眼前慘烈的一幕嚇得雙腿一軟,再也邁不動步子,噗通一聲,跌坐在地。


    而那些緊隨其後的藤蔓,似乎很得意的欣賞著眼前的獵物放棄了抵抗,仿佛是炫耀似的,漸漸地從四麵八方朝著霍監軍圍攏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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