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虎一腳踩在倒地的董書生的胸口,這勢大力沉的一腳顯然踩斷了可憐書生的幾根肋骨,噗的一口鮮血從他的口中噴射出來。


    青虎老大嗜血成性,看到董書生口噴鮮血,樂得哈哈大笑。


    “老三!”青虎大喝,嚇得身旁的老三打了個哆嗦。


    “你來把這廝的腦袋割下來,以後你就是咱們山寨的第二把交椅。”


    老三聽到招唿自己,心中咯噔一下。平日雖然也打家劫舍,但是他原本也隻是一個活不下去的鄉民而已。況且平日和董書生私交甚好,磨磨蹭蹭的走上前來,抬起了手中的樸刀。


    “怎麽?下不去手?”青虎老大臉色一沉。


    老三心驚,如果今天不把董書生的人頭割下來,隻怕老大就會把自己的頭給割下來。他的手開始微微發抖。


    “老三,給哥哥一個痛快。”董書生掙紮著喘上一口氣,嘴巴裏擠出了一句。


    原本一直迴避董書生目光的老三不由得看了一下地上的二哥,意外發現,書生的眼中竟然流露出鼓勵的神色。


    想想也是,平日裏大家都是把腦袋掛在腰帶上過活,沒少打家劫舍,也知道隨時都會落得如此的下場,此刻董書生又身負重傷,死,或許真是一種解脫。


    “二哥,你不該背叛咱們兄弟啊。”老三終於鼓起勇氣,借著這個理由,就要把手中的大刀砍下去。


    董書生兩眼一閉,“夫人,我馬上就能和你團聚了。”


    正在此時,人群後麵突然傳來一聲驚唿,“官兵來了!”


    山賊們頓時一陣騷動,青虎也顧不得腳下的書生,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幾個身著官服的衙役,轉過擋住平台的那塊巨石,瞬間和一眾山賊來了個麵對麵。


    青虎老大不愧為這夥山賊的老大,他沒有像慌亂的手下準備四散奔逃,而是看了看對方的人數,衙役才不過十人,而自己的手下卻有二十多個。


    “我們不過是抓住一對通奸作惡的歹人,剛好可以交給官爺們處置,你們怕什麽?”青虎突然冒出這麽莫名其妙的一句。


    眾山賊看到老大的鎮定自若,也就穩住了陣型,一起迎上幾個官差。


    “你胡說!”官差身後轉出了一人,已經被氣的臉色鐵青,青虎一看,竟然是昨晚迴去籌贖金的李萬宗。


    “眾位官老爺,這個女子正是我家娘子,昨日就是這些賊人綁了我家娘子的。”


    為首的官差拔出了腰刀,這官刀比山賊們手中的那些刀斧鉤叉雪亮了許多,嚇得山賊們又是一陣騷動。


    李萬宗不顧對峙的雙方,就想直接衝過去救出李夫人。哪知卻被衙役的頭目攔住,“你先別急,且有我們大人做主。”


    一直走在最後麵的知縣大人此刻才緩步跟了上來,“你們各執一詞,本官自然要好好研判。放心,大人自會給你們做主。”


    “大人?”李萬宗一頭霧水,這大人明明是拍著胸脯保證來解救自己夫人的,怎麽這會兒還要琢磨個什麽勁?


    青虎看到知縣大人露了麵,更加鎮定,眾人沒有留意到青虎與知縣大人四目相對的瞬間,彼此傳遞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青虎,是知縣大人的一招妙棋。


    嶺南一帶曆任知縣大人,都按照官場規則,壓榨百姓,從錢糧賦稅上中飽私囊,並且用汙來的錢糧孝敬上司。


    但這位知縣,卻另辟蹊徑,眼見轄區內的百姓不堪重賦,流民四起,糧賦逐年枯竭。他想起了入仕前結交的江湖悍匪青虎。


    邀請青虎來轄區內落草,幫他籠絡山野間的流民。


    這樣一來,既能夠間接的控製這些不安定的因素,青虎打家劫舍來的錢糧也會二一添作五,兩人平分。


    此外,知縣又能夠借助剿匪的名義,上請撥款,再汙一筆。


    最後,還時不時地的薅一下鄉紳們的羊毛,美其名曰剿匪撫恤。


    光明磊落的李萬宗哪裏會想到這一層安排,按照知縣大人的提醒,把家裏的細軟一並帶上,準備以贖人的由頭,幫助知縣大人引蛇出洞。


    可李萬宗並不知道,自己並沒有驅狼逐虎,反而落入了進退路窮,腹背受敵的境地。


    知縣並沒有搭理青虎。其實他心中另有打算,青虎不斷招募流民,隊伍擴張的速度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雖然青虎並沒有流露出不軌之心,但是對於心狠手辣的知縣來說,已經預感到青虎勢大對自己並非好事。


    此番前來,如果有機會,順勢除掉青虎倒也不失一個選擇。不料雙方竟然狹路相逢,尤其是一眾山賊竟然聚在一起。知縣大人就決定先看看形勢再說。


    可等他看到被青虎踩在腳下的董書生時,兩眼一亮,脫口而出的說了聲,“原來是你。”


    一心求死的董書生,看清了來人的麵容時,頓時額頭青筋暴起,“啊!梁正!原來是你!狗官,我,我要咬死你……咳咳。”


    青虎腳下發力,董書生胸口下陷,一陣咳嗽又噴出一口鮮血。


    “哦,孫捕快,你來看看這可是上次意圖偷襲我們的那個賊人?”


    虎背熊腰的孫捕快上前幾步,假意認真辨識了一下,“大人慧眼,正是那個賊人!”


    “好,好,看來咱們是遇到良民了。”梁正掃視了一下青虎,又環視了一下眾賊人。


    “大人,您誤會了!”一旁的李夫人終於掙脫了控製她的一個山賊,衝著縣令梁正喊到,“這幫賊人昨晚剛剛綁了一對父女,那個可憐的女娃還在他們手中。這個董大哥心懷正義,才想要幫我逃脫,您如今已經入仕為官,前途不可限量,不若原諒董大哥年輕時的冒犯之舉,放過他吧。”


    李夫人常年隻顧持家,不常與外人打交道,她一心想著人性中都有良善一麵,想著哀求一番,說不定能打動這位梁正梁大人,放董書生一馬。


    哪知此言一出,梁正的眼中頓時殺意更濃,原本他還在猶豫到底該如何取舍,但是聽出李夫人也知道了董書生和自己之間的恩怨,頓時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必須殺人滅口了。


    “孫捕快,既然你也認出了這個賊人,我們就把他帶迴衙門仔細審問,還有那個刁婦,竟然與此賊人為伍,定不是什麽好人,一同拿下!”


    “什麽?”李萬宗被眼前的變故驚呆了,萬萬沒想到知縣大人竟然會如此輕易的相信一夥山賊而構陷自己的妻子。他想要撲過去救出李夫人,卻被孫捕快攔住去路,董書生仰天長歎,“唉,糊塗啊,你就像當年的我一樣,注定要害死自己的妻子啊。”


    就在眾人還在糾纏的時候,李夫人突然趁人不備,推開了麵前的阻攔,徑直衝到李萬宗麵前,兩人的雙手終於緊緊的扣在一起,


    “當家的,我不是說不讓你再來了嗎。光兒,光兒怎麽樣了?”


    光兒,李萬宗想起自己帶著衙役來救自己夫人時,不滿十歲的兒子曾經力勸自己先不要驚動官府,卻被自己當成幼稚之語,心中頓感懊悔不已,他並不知道梁正的過往,還在納悶這知縣為何隻聽山賊的一麵之詞。


    “光兒被我鎖在家裏,應該無事。”


    一旁的董書生冷笑一聲,“嗬嗬,無事?”


    李夫人明白董書生的意思,頓時跪倒在梁知縣的腳下,“犯婦李氏,所犯之罪一概承擔,皆聽大人發落,所有家產一並上繳,隻求大人放過犯婦的家人,他們並不知我所為之事。”


    “夫人?你在胡說些什麽?”李萬宗更是一頭霧水,想不明白眼前這怪異的一幕幕變故。


    “知縣大人!”一旁的青虎終於耐不住性子,他擔心這董書生被知縣帶迴去再供出不利於他的消息,“這賊人昨晚劫持了我家嶽丈,老人家不敵他這奸惡之人,被他生生推下了懸崖,我家娘子嚇得至今昏迷不醒,既然他是慣犯,我唯求大人,替我家娘子做主。”


    說著,也不等梁正點頭,青虎抓住書生的脖領,就像拎著一隻瘦弱的小雞,董書生的雙腳軟塌塌的拖在地上,卻不能阻止青虎的腳步。


    梁正剛想阻止,青虎幾步就已經走到平台的邊緣,“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給我下去吧!”


    董書生的身子就像一截枯樹樁,被青虎粗壯的手臂掄圓了甩了出去……


    懸崖距離下麵的激流百丈之高,片刻之後,平台上的眾人才聽到遠遠的傳來一聲重物落水之聲。


    麵前的慘劇讓李夫人目瞪口呆,想起昨晚聽到董書生的心酸往事,原本以為可以和他逃出生天,卻不想這世界竟然不肯放他一條生路,她想起董書生碎碎念道的天地不仁,不禁低聲的哭泣了起來。


    李萬宗眼看著發生在麵前的命案,知縣和一眾衙役卻未加阻攔,他已經預感到今日是兇多吉少,但仍然想做最後的爭取。他把身上所有的金銀細軟悉數交到梁正麵前。


    我李氏一家,先祖南越劍聖李慕白,雖然家道中落,置辦下的這些家產,皆是清白所得,今悉數上繳,還望大人放過一條生路。


    “本官一向秉公執法,你這番說辭是何用意,如若是清白所得,莫非想說本官是要汙你這點破錢?我隻想帶你迴去問清事由,但是如果你要是作奸犯科,被受害人抓住,我也沒有理由替你開脫!”


    事到如今,對於梁正來說,李萬宗身上那點錢的確已經不太重要了,但是殺人滅口卻是他此刻唯一的心思,他一麵言語暗示,一邊拚命的向一旁的青虎使眼色。


    青虎為虎作倀多年,自然明白了梁正的心思,“大人,這淫婦勾結姓董的害我家老人性命,這姓李的竊得我們兄弟們的財產卻又想栽贓大人,委實可恨,兄弟們,把這兩個惡人也都給我投了下去喂魚!”


    幾個衙役看著孫捕快的眼色後退幾步,青虎帶著自己的幾個手下,架起李萬宗夫婦就想再扔下懸崖,李萬宗看到夫人被賊人輕浮的髒手猥褻,終於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憤怒,一拳打在一個賊人的胸口,卻迅速被其他幾個山賊打倒在地,身上頓時中了無數拳腳。


    李夫人看自己丈夫被打得口鼻出血,奮力撲上前去,把李萬宗壓在身下,自己也連連中招,被打得幾乎昏死過去。


    正當眾人打得興起,巨石方向傳來一聲稚嫩的童音怒喝,“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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