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雪之後,北遼國迎來了真正意義上的又一個隆冬。眼下,北遼國境內到處都被皚皚白雪覆蓋,不過似乎有一個地方並不受寒風的影響。


    洛家禁地。


    牌匾上四個大字方剛端正,匾下的漆紅大門落的鐵鎖上已經布了一層灰塵,看樣子已經很久沒人打開過了。


    一扇門隔開了兩個世界。


    門外寒風淩冽,是尋常人的世界。門內依舊是溫暖的春日,這裏是屬於洛長歌的。


    作為王府嫡女,洛長歌的名號可是與她那位天才胞兄一樣響亮。


    皇城中人人皆說“生子當如洛世華,娶妻莫娶洛長歌。”


    翻牆、打人、醉酒、逛青樓,洛長歌的光榮事跡隨便拿出一件來做笑料都足夠人們喝一壺茶。


    不過洛長歌要是在意這些,她就不是洛長歌了。用她自己的話來說,人活一世自己逍遙快活就夠了,何必在意別人的看法。


    所以師傅布置的劍訣她隻背了一頁就扔下不管,此刻正在院裏的花間撲蝴蝶。


    不遠處,身著一襲白衣的男子坐在院中的落梨樹下,撫著一把古琴。


    男子手指修長,拇指上戴著一枚墨玉扳指,即便是閉目養神這支曲子他也彈奏的十分熟練。


    此曲名《恨生》,是寧禦千生前所愛。


    無望崖一戰已過百年,她已經離開了整整一百年。


    “師傅!”


    少女從他身後環住他的脖頸,親昵的在他臉上蹭了蹭,接著便轉到他的麵前,手心裏握著一隻揉碎的蝴蝶。


    男子睜開眼,玄色眸子便露了出來,一雙杏眸深邃無比。


    “死了。”


    還想給師傅一個驚喜呢。洛長歌有幾分失落,嘟起了嘴。


    “嗯?”赫連玄墨接過徒兒帶給他的禮物,指尖在蝴蝶身上輕輕一點,那蝴蝶便拍打幾下翅膀重新飛了起來。


    “哇。”


    洛長歌一臉崇拜的看向師傅,他真的好厲害。


    “師傅,今日是初一。”


    洛長歌猶豫半天才將心裏話說了出來。


    “拿你沒辦法。”


    赫連玄墨輕歎一口氣,指尖在她額間輕點一下,隨機薄唇微啟,念了句口訣。


    等洛長歌再睜開眼,她已經恢複成正常人。


    人皆有三魂七魄,而洛長歌自出生之日起便比常人少了兩魂,沒有靈力不說,她也因此體弱多病,一有點風吹草動都有可能讓她臥床不起。


    五歲那年洛長歌調皮爬樹掉下來昏迷不醒,並肩王請了數位名醫還搬來大半個太醫院都沒有半點作用,王府上連棺材都準備好了,結果遇到雲遊至此的赫連玄墨。


    從那時起,赫連玄墨便將洛長歌的魂魄養在心間,以心血滋養,每月初一十五才許她出來透透氣,沒有魂魄的洛長歌便隻是一個心智不全的五歲孩童。


    不過,她做出那麽多驚世駭俗的事,可完全是在恢複意識的狀態下做出來的。


    “為師要修養半日,你在院中把剩下的青蓮劍訣背完。”


    “是,師傅。”


    目送赫連玄墨迴了房,洛長歌把手中的劍訣隨手一扔,轉身便躥上了院中的落梨樹。


    這麽好的機會絕對不能浪費!


    從五歲開始,洛長歌就隨師父住進了洛家禁地,這一住就是十幾年。如果說幼時她還能乖乖聽話,老老實實待在這裏,可現在就連這禁地的高牆都困不住她了。


    “碧煙,碧煙!”


    洛長歌騎在牆頭,看著牆下焦急踱步的小丫鬟碧煙,不由得一笑。


    “小姐,你怎麽才來。”


    小丫鬟碧煙在牆外已經等了大半日,若不是看在伺候嫡小姐月錢高的份上,她真想打死她!


    碧煙自幼與洛長歌一同在府上長大,雖然一個月能見麵的次數也就兩次,但這兩人脾氣性格相投,雖是主仆名分實際卻情同姐妹。


    可以說,洛長歌作惡多端,論功勞,碧煙絕對能占上一半。


    洛長歌在禁地的日子,碧煙就是她在外麵的眼線,一有點風吹草動她絕對會在下次見麵告訴洛長歌。


    “碧煙,情況怎麽樣?”


    “三姨娘已經派人封了所有出口,就等著你呢。”


    “還好我聰明。”洛長歌歎一口氣,早就料到他們都想抓住自己,所以她才不走正門。


    洛長歌從牆上一躍而下,誰知一個沒站穩便趴在地上。


    碧煙:……


    洛長歌的魂魄被赫連玄墨滋養了十幾年,如今雖算不上十分強壯但從牆上摔下來這種小意外,她還是可以承受的住。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假裝正經道:“讓你帶的東西都帶了嗎?”


    “帶了帶了。”


    碧煙打開包袱,裏麵裝著幾件男裝。


    “你確定要這樣?若是三姨娘知道了定又要罰你了。”


    “怕什麽,她罵我罵的還少嗎?”


    三姨娘是極正經的,平日裏最瞧不上自己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一逮住機會就對自己好好說道一番,自己早習慣了,不就是罵兩句嗎。


    洛長歌清理完雜草,牆角的洞也漏了出來。


    “狗……狗洞?!”


    碧煙驚唿一聲,正門和偏門姨娘已經布好了家丁就等著她過去,結果她來這裏鑽狗洞?


    “洛長歌,你堂堂郡主不會是要從這裏鑽出去吧?


    “小聲點!”


    洛長歌捂住碧煙的嘴,什麽狗洞不狗洞的,這是她自己挖的。狡兔還有三窟呢,她堂堂並肩王府小姐,挖個洞怎麽了!幹嘛如此驚訝。


    “小姐,您千金之軀,萬不可以從這裏鑽出去啊。”


    “這府上誰不知道本郡主初一十五從禁地出來,三姨娘現在已經在府上布下天羅地網等著我往裏鑽呢。”


    畢竟上個月自己出門打了李尚書家的公子,這筆賬姨娘還沒跟自己算呢。


    碧煙歎了口氣,何止是天羅地網,三姨娘現在恨不能扒了她的皮。


    “碧煙,我卡住了,你快推我一把!”


    碧煙白了洛長歌一眼,她做事總是這麽驚世駭俗。


    狗洞的外麵是青龍街的一條死胡同,洛長歌費了好些力氣鑽出來之後,看到不遠處的熱鬧非凡,驚唿一聲:“本郡主想死你們了!”頗有重見天日之勢。


    “別走!別走!”碧煙叫住已經跑了幾步的洛長歌:“把我從這裏拉出來,我卡住了!”


    挖個洞都不行,她家這小姐當真是樣樣都不行。


    二人皆著男裝,又在臉上塗了些粉掩蓋真容,所以即便是他們大搖大擺的走在青龍街上,也絲毫沒有人察覺這便是那位傻郡主。


    “以前別人說你什麽都不會我還不信,現在我是真信了,挖個洞都不會!”


    這二人雖然每月見麵次數很少,但比起葉瑤夢這個不待見自己的姐姐,洛長歌還是與碧煙更親近些。


    這丫頭向來刀子嘴豆腐心,所以無論碧煙怎麽吐槽,洛長歌也不惱。


    “好好好,碧煙小姐,下次你來挖行了吧。”洛長歌自知理虧,隻能哄她開心。這可是自己的神助攻,若是少了她,自己怕是出不了府了。


    “還有下次?!”她還想鑽狗洞?!


    “好好好,沒下次了,聽你的聽你的,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


    “要我說,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等王爺一迴來,你和二皇子就該完婚了,你現在就應該好好待在家裏。”


    碧煙見她如此乖巧,便苦口婆心的勸道,畢竟機會難得。


    一提到成婚這件事,洛長歌的氣就不打一處來,自己在禁地招誰惹誰了,可這二皇子慕文熹竟然為籠絡並肩王,向皇上求娶自己,平白無故被人算計,這口氣她如何咽得下去。


    最重要的是這慕文熹和自家那個庶出的長姐洛瑤夢早就心意互通,他想娶的人原本也是她,而這洛瑤夢也自以為傍上二殿下就可以成為王妃從此擺脫庶女的身份,可誰知竟在自己這裏生了枝節。


    所以自打皇上賜婚以後,洛瑤夢便沒給過自己好臉色,不止如此,她還時常對外散播自己的謠言,想盡辦法詆毀自己。


    這簡直是飛來橫禍啊。


    不過也多虧了他們平日的詆毀才能讓自己在外毫無顧忌的為所欲為。人人皆以為自己是瘋子所以即便是自己惹了麻煩,隻要不是很出格,青龍街上的人們也會看在並肩王的份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婚結不結的成還不一定呢。”她洛長歌何許人也,自己若是不想嫁自然就能想方設法退婚。


    “這件事可不能胡說!”碧煙一臉認真的打斷了洛長歌的話:“你和二皇子的婚約乃是聖上親自訂下,豈能說不嫁就不嫁!別的事你可以胡鬧,婚姻大事,由不得你胡來。”


    “知道知道,我怎敢胡來,我就乖乖的等著慕文熹去求他父皇退婚好了。”


    迴答的功夫洛長歌已經買下三隻糖葫蘆,一隻討好碧煙,一隻叼在嘴裏,剩下的一隻可以迴去帶給師傅,再朝他撒個嬌,今天自己偷跑出來的事就可以翻篇了。


    “不過說起來這二皇子當真能忍,你喝花酒逛青樓惡名在外,上個月還當著他的麵調戲了他的隨從,不就是想讓他受不了你然後去退婚嗎,可他怎麽一點動作都沒有?若換做是我,我肯定早就將你抽筋扒皮了。”


    “所以說,這慕文熹才不是一般人。”自己再怎麽瘋,身後都有整個並肩王府做後台,又是皇上親封的郡主,立儲在即,他自然是要忍過去的,之前自己倒是低估他了,本以為自己鬧得那麽過火他應該就受不了了,能忍到現在他也真是厲害。


    “不過依我看,這人八成是有病。”


    未婚妻瘋成這樣他還能忍得了,這不是有病是什麽。洛長歌笑著,一隻腳已經邁進了茶樓。


    洛家禁地內,赫連玄墨運功完畢緩緩睜開眼睛。


    他以心血養護洛長歌的魂魄,效果自然是最好的,但自己也因此每日受盡噬心的煎熬。


    見主上睜眼,流風走近遞上一盞熱茶,小心翼翼的說道:“主上,千兒又跑出去了。”


    “又走了?”


    赫連玄墨揉揉眉心,一副無奈的樣子,未束起的長發流瀉到臉上,帶著幾分邪氣。徒弟不聽話,他這個做師傅的真是操碎了心。


    原先在逍遙山上做師兄妹她就經常偷偷跑下山,現在隔了一世成了師徒,她還是不聽話。


    現在他總算是體會到當年自己的師傅遺鶴仙在教訓師妹時有多勞心費神了。


    原以為過了一百年她也應該懂事了,沒想到還是這般。


    當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幾百歲的人了,還是這樣不讓人省心。”


    赫連玄墨輕歎一聲,原本生氣的話,倒叫他說出幾分寵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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