顰顰收到一封電子郵件。


    上海與台北的陶藝組織將開展小規模的民間交流活動,但因經費有限,正在尋求讚助的酒店,免費提供食宿。


    “民間活動有助於推動兩岸交流發展,於情於理,我們都該提供便利。”阿曼達說出自己的想法。


    “這類活動,再小規模也能上大版麵,我認為可以嚐試。”鮑比亦讚同。


    “它獨發了我們?”我問顰顰。


    “上海市各大酒店均有抄送。”顰顰答。


    “一行多少人?共住幾晚?”


    “六人,共住五晚。”


    “這個規模,不影響荼園日常經營,”我說,“你與他們聯係,說我們願意提供讚助。”


    顰顰應諾。


    一天後,顰顰拿協議來給我簽署。


    “你與主辦方做好溝通,客戶對住宿的要求盡量滿足。”我對顰顰說。


    “已協調過,交流團中除一位餘先生要求單人房外,其餘都按標房操作。”


    我點頭,將協議還給顰顰。


    顰顰即刻給客房部去電話,並發去客人資料預訂房間。


    說實話,對於這件小事,我沒什麽在意,因而沒有特意去記。


    但兩周後,鮑比卻抱著平板電腦火急火燎地衝進來。


    “各位,霍華德在個人微博上對荼園進行了推薦。”鮑比欣喜若狂。


    我即刻放下手頭上的工作走出去。


    “你說誰?霍華德?那個著名的世界旅行家?”阿曼達不可思議地確認。


    “是,是,是,就是他。”


    顰顰也抬起頭來。


    我即刻取下鮑比手中的平板來看。


    霍華德轉載了一張荼園的圖片,上頭一段文字:“台北餘先生推薦的度假地,有機會真想去這裏看看。”


    下頭評論與轉發均已達到幾萬條。


    “那個餘先生就是上次台灣交流團中的一員,”鮑比手舞足蹈,“沒想到他認得霍華德!他竟然認得霍華德。”


    這絕對是意外的驚喜。


    內線響起,阿曼達接聽。


    “是……好……真的……太好了。”


    阿曼達掛斷電話對我們說:“預訂部剛來電話,自霍華德的微博轉發之後,他們已接了無數的客房預訂電話與電子郵件。”


    “太好了。”鮑比振奮。


    “真幸運。”我感慨。


    “是付出終有迴報。”顰顰答。


    我與顰顰相視而笑。


    “嗨,你們兩個竊竊私語些什麽?”阿曼達招唿我們。


    我迴頭。


    “我們在聊聚餐,”鮑比站在阿曼達身邊,“威廉,這迴總要請我們大吃一頓才好。”


    “當然。”我笑答,“隨意點,我做東。”


    幾人商議,最終確定是日本料理。


    時間定在周五晚上,顰顰先去做好預訂。


    當日阿曼達與鮑比要跑客戶,將直接去餐廳。


    我與顰顰下班後開車過去與他們會合。


    下班高峰,路上堵得要死,好不容易走走停停到餐廳。


    我們居然還比他們兩位先到達。


    服務員邀我們進去。


    顰顰取了菜譜點餐。


    我打電話給鮑比,結果無人應答。


    “沒有人聽?”顰顰問。


    “嗯。”我點點頭。


    顰顰也取出手機給阿曼達電話,亦如是。


    “這兩個人。”顰顰將手機放到一邊。


    服務員過來詢問是否可以上菜。


    “請再稍等一下。”我迴。


    她微笑地退了出去。


    一個小時後,鮑比與阿曼達終於行色匆匆地跑了進來。


    “你們兩個去了哪裏?”我埋怨。


    要知道我們已經喝了兩壺苦蕎茶等到現在。


    “嗨,威廉,信不信由你,我們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浩劫。”阿曼達眉飛色舞。


    鮑比則異常沉默地坐到一邊去。


    我囑咐服務員上菜。


    顰顰問阿曼達發生了什麽事?


    “剛剛在地下車庫,我們正打算爬坡出去,前一輛車子輪胎打滑,車身三百六十度旋轉,車尾直接撞到牆內,車頭對準我。老天,我們的距離僅差幾厘米,僅僅幾厘米。”阿曼達依舊心有餘悸。


    我與顰顰聽得心驚膽戰。


    阿曼達喝口麵前的苦蕎:“那個司機也嚇傻了,直直坐在駕駛座上。阿彌陀佛,我今日迴去要向祖宗上上高香,多虧他們庇佑,我才僥幸躲過一難。”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要注意車距。”一旁的鮑比忽然正顏厲色地嗬斥,“你這種開車橫衝直撞的性子,是得給你列祖列宗上上香。”


    我與顰顰麵麵相覷。


    阿曼達也不明所以:“鮑比,你哪根筋搭錯了?”


    “你啊,一直是一副自以為是的模樣,完全聽不見他人意見,一意孤行,固執己見,剛愎自用,不見棺材不落淚。”


    “鮑比,我哪裏惹到你了?”阿曼達憤憤。


    鮑比起立,臉色極難看:“我先告辭了,這頓飯你們好好吃。”


    “鮑比,鮑比。”我試圖挽留。


    鮑比依舊絕塵離去。


    “你說這個人是不是有毛病?一個人在這裏發什麽癲啊。”阿曼達也氣炸了肺,“他哪裏來的怨氣,何苦要撒在我身上。”


    “好了,好了,和氣生財,和氣生財。”顰顰好言相勸。


    我迴望鮑比遠去的背影噤聲。


    服務員上菜來。


    誰也沒有胃口再提筷去品嚐這些珍饈美味。


    這頓飯,注定已沒什麽味道了。


    連著幾天,鮑比與阿曼達均視對方為透明人。


    “你確定他們真的隻是為了汽車行駛安全問題爭執不休?”顰顰無奈地跑過來問我。


    我亦無可奈何,透過落地窗,盯著兩人你來我往,毫無交流。


    這兩個人。


    哎。


    夜裏,我約鮑比到零點酒吧見麵。


    “想來杯什麽?”我問鮑比。


    “隨意。”鮑比聳聳肩。


    “兩杯軒尼斯加冰。”我對酒保說。


    酒保點頭,即刻替我們倒了兩杯過來。


    “鮑比,你與阿曼達是否可以化幹戈為玉帛了?”我實在看不下去。


    鮑比沉默。


    半晌,鮑比緩緩開口。


    “威廉,那日在地下車庫我以為自己會失去阿曼達。”


    我靜靜聽。


    “事故發生時,我與阿曼達同坐在車裏。信不信由你,當時我腦子想的不是汽車事故、自己殘廢或者一命嗚唿,而是,從此見不著這個女人了怎麽辦。嗬,你說可不可笑?”


    我不詫異。


    “鮑比,你與阿曼達雖嘴上針尖對麥芒,但瞧得出來你們在彼此心中的位置。”


    鮑比輕笑搖頭。


    “阿曼達才不會中意我。”


    “為什麽?”


    “她要的另一半一定是溫文儒雅、彬彬有禮的紳士,可是我,”鮑比笑,“我呢?率直任性,不善律己,行事瘋瘋癲癲,哪個女子會喜歡我這種登徒浪子?”


    “你不爭取如何知道自己不行?”


    鮑比不說話。


    “你呢?”隨後,他反而問我,“你與顰顰打算怎麽辦?”


    “什麽?”


    “千萬不要告訴我,你與她隻是房東與租客。”


    是,事到如今,我確是要給顰顰一個迴應。


    “禮讓。”


    有人喚我。


    我與鮑比抬頭,顰顰拉著阿曼達正朝我們大步走來。


    “你們串通好了,才把我拉過來的是不是?”阿曼達瞟一眼鮑比,又看看我與顰顰。


    “我們隻是想當和事佬。”顰顰站到我身邊來。


    “同在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你與鮑比還是快快化幹戈為玉帛的好。”我亦勸說。


    “姑奶奶,一切是我的錯,我那日吃了槍子,說話口無遮攔,請你莫見怪。”鮑比打躬作揖,點頭哈腰。


    阿曼達忍不住嗤笑出聲。


    “好了,好了,一笑泯恩仇。”顰顰拍手叫好。


    我們又聚在一起喝酒。


    我用手肘推了推鮑比,示意他要勇敢。


    鮑比迴:“噓……如今,我又與她嬉笑怒罵,夠了,夠了。”


    我們四人聊到了三更半夜,喝了好些酒水,之後在零點門口告別。


    鮑比送阿曼達迴去。


    我與顰顰也準備攔的士走。


    “你說他們倆會不會在一起?”顰顰望著鮑比與阿曼達遠去的背影微微笑。


    “我不知道,”我停下腳步,“不過我知道另一件事情。”


    “什麽?”顰顰立在原地,側身看著我。


    “顰顰,我……”


    “喬。”


    有人卻在此刻喊我的名字。


    我抬頭,錯愕。


    是素瑩。


    居然是素瑩。


    她正拉著旅行箱,一臉疲憊地朝我緩步走來。


    “喬,好久不見。”素瑩來到我麵前溫柔地衝著我微笑,之後衝到我懷裏抱住我,“喬,我十分想念你。”


    她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在我耳畔呢喃。


    這是她一貫的做法,曾經我們兩天不見麵,素瑩也會像隻樹袋熊一般掛到我身上來,一句一句重複:“喬,我十分想念你。”


    我機械地朝顰顰望去。


    她驚愕的臉上五味雜陳。


    而我也確實有些措手不及。


    當我不知如何是好時,素瑩的身體正從我懷裏緩緩地滑下來。


    素瑩昏倒在我懷裏。


    “素瑩,素瑩。”我喊她名字。


    顰顰已到路口攔了輛的士:“禮讓,快些抱她上車來。”


    我點頭,抱著素瑩鑽進後座。


    “司機先生,立刻送我們去醫院。”我急切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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