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心醫院,季雲揚和龔清晨在護士站問到了龔媽媽的病房號,一起找到了病房門口。


    可能是因為現在是吃飯時間,陪床的病人家屬們都去買飯了,病房裏沒什麽動靜,隻有偶爾傳來一兩句低聲聊天的聲音。


    龔清晨在門口站了半天,握著門把的手始終沒有推開門。


    季雲揚借著門上的透明玻璃看了一下病房內,沒有發現龔晚陽在裏麵,便把自己的手放在了龔清晨的手上,給了她一個支持的眼神,然後幫助她推開了門。


    門無聲地開了,另外兩張病床上的病人和家屬扭頭看了一眼,發現是自己不認識的額人,也就不感興趣地轉迴去了。


    龔媽媽的病床在最裏麵靠窗的位置,此刻她正坐在床上看著窗外的風景,聽見有人進來,她並沒有去看,因為這不是她兒子的腳步聲。


    龔清晨走到床前,組織了半天語言,最後還是硬邦邦地拋出來一句:“這麽大年紀了,你怎麽不好好愛惜自己?”


    猛地聽見了龔清晨的聲音,龔媽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震驚地轉過來,發現居然真的是自己的女兒和另一個男人過來看她了。


    “清晨!”她激動得有點坐不住了,手撐著床就要下來去拉龔清晨的手。盡管心裏別扭,但是看她這副罩在寬大的病號服裏老態龍鍾的身體掙紮著下床,龔清晨還有有些心軟了,她上前去扶住了龔媽媽,嘴裏說著:“你別動了,再把醫生給招來!”


    龔媽媽如願以償地握到了龔清晨的手,滿足地倚在床頭,滿臉笑意地說道:“你來了,我心裏就踏實了。今天早上我還在跟你哥說,要是死前見不到你,我真是到了那邊也不能閉眼……”


    “你胡說什麽!”龔清晨輕斥一聲,眼圈微微泛紅,“你還不到六十五呢,就整天把死不死的掛在嘴邊上。龔晚陽呢,你生病了他還不管你,難道又跑去賭了?”


    聽她這樣臆測自己的哥哥,龔媽媽連忙擺手為兒子辯解:“不是的,你哥現在改好得多了!這不是快過年了嘛,債主天天堵門要賬,我又不爭氣地病了,要住院,你哥哥沒辦法,把軒軒送到寄宿學校去了,自己天天去給人家送外賣,自己把整個家撐起來了。”


    “他撐起來不是應該的麽!”龔清晨才不吃她這一套軟話,“你病倒八成也是被他那些債主給氣的,他不給你出錢治誰出錢?難道要指望寧楓那個女人?”


    本來龔清晨在說龔晚陽的時候,老太太還是一副不讚成的表情,但是當她把矛頭轉向寧楓的時候,她又忍不住跟著點了點頭:“她也是,好幾個月了不著家門,老公孩子問都不問一句,哪裏像個結了婚的女人!你哥和軒軒都是被她拖累的!”


    龔清晨聽她這話心裏忍不住膈應,雖然龔晚陽染上惡習是拜寧楓所賜沒錯,但要是他自己的自控能力強遇一點,誰能按著他的頭非逼著他去賭嗎?至於龔軒,他才是真正無辜的那一個。護短又心軟,這是老太太一輩子的毛病,恐怕是改不了了。


    見她不說話,龔媽媽仿佛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轉移話題,把目光轉向季雲揚,問道:“清晨,媽媽病糊塗了,你怎麽也沒禮貌,不跟我介紹一下你的朋友嗎?”


    “他叫季雲揚,我大學同學。”龔清晨臉色淡淡地說道,“樓下碰巧見到的。”


    季雲揚把一直提在手裏的禮物放在病床旁的地板上,笑著打招唿道:“阿姨好,您叫我雲揚就行了。”


    “哎,好。”龔媽媽高興地答應了一聲,在她這種年紀的人心裏,能帶去見家長的朋友肯定是關係不一般的,現在龔清晨擺脫了顧瑞文那一家子,說不定,馬上就能找到新的春天了。


    想到這裏,她試探性地問道:“清晨,你離開家以後,一直都跟雲揚在一起的嗎?”


    “沒有。”龔清晨不願意把事實告訴她太多,皺著眉否認,“都跟你說我們是樓下碰到的了。我現在在一家房地產公司上班,跟我朋友一起。等你出院了,我帶你去看看。”


    雖然龔清晨態度不好,但是龔媽媽一直保持著笑眯眯的表情,她說道:“不用麻煩了,我年紀大了,也不願意多往外跑,知道你在外麵穩定住了,我就放心了。”


    “我什麽時候叫你操過心啊!”龔清晨話裏帶刺地說道,“你管好龔晚陽就行了!”


    “你哥真的改好了!”龔媽媽信誓旦旦地說道,“不信你等他一會兒迴來親自跟你說!他規劃得可好了,現在每天送外賣一個月能有六七千塊,一半還債,另一半我們倆日常生活加上醫保報銷之後的住院費醫藥費,還能給軒軒存個幾百塊呢!”


    “我才不問他。”龔清晨說道,“說誰不會啊,真的把這些做到了我才相信他。現在龔晚陽在我這裏的信用是負的,他把債還清之前,說什麽我都不會信的!”


    “你這孩子!”龔媽媽無奈地說了一句,又對季雲揚笑道:“雲揚,你別放在心上,清晨這孩子從小就口無遮攔的,但她的心是好的。”


    季雲揚對她笑笑,沒說什麽。


    在病房裏呆了一會兒,知道了龔媽媽的情況並不嚴重,再用兩天藥就可以出院了,龔清晨也就沒有了繼續和她聊下去的心思了。更重要的是,她怕再等下去,龔晚陽就要迴來了,到時候兩方見麵,又是一番不痛快。


    龔媽媽卻一心想彌補他們兄妹兩個之間的裂痕,拉著龔清晨的手不願意讓她就這麽離開了,嘴裏還說著些迴憶他們童年的話,想讓她心軟一些。龔清晨不敢用力掙脫她,就這麽被她又多留了幾分鍾,居然真的和送完了外賣的龔晚陽碰麵了。


    進門見到龔清晨和季雲揚在這裏,龔晚陽也吃了一驚,不過他隻是表情變了一下,嘴上還是說著:“媽,我今天給你打包了你愛吃的揚州炒飯,還熱呢,你趕緊吃。”


    見龔晚陽迴來了,龔媽媽也鬆開了一直握著龔清晨的手,後者和季雲揚稍微離病床遠了一點,讓龔晚陽過來幫忙把病床支起來,好方便龔媽媽吃飯。


    “晚陽,你這幾天不都一直念叨你妹妹麽,現在她來了,你怎麽不說話啊?”龔媽媽見他們兄妹兩個誰都不吭聲,連眼神都不給對方一個,忍不住出聲催促道。


    龔晚陽抬頭看了龔清晨一眼,甕聲甕氣地喊了一聲:“清晨,你來了啊。”


    “嗯。”龔清晨應了一聲,然後兩人之間又陷入了沉默。


    龔媽媽見狀,把臉沉下來,炒飯也不吃了,直接說道:“你們兩個這是幹什麽?要當著我的麵恩斷義絕嗎?”兄妹倆都把頭低下去,誰也不說話,倒是季雲揚開口勸了一句:“阿姨您別生氣,他們兩個也都是成年人了,這點事情肯定能解決好的。您先吃飯,您的身體好了,他們兩個自然就都放心了,說起話來也沒有那麽多顧慮。”


    因為有這兄妹兩個的對比,龔媽媽看季雲揚無比地順眼,忍不住拉著他說道:“雲揚,你們這些孩子不知道我們當父母的心啊!他們兩個的爸爸走得早,我們母子三個好不容易互相扶持著走到今天,結果現在他們兄妹倆鬧成這樣,現在我還在,還能幫著兩邊都說和說和,以後我不在了,他們可就是世界上唯一的血親了啊!”


    這番話,龔媽媽表麵上是在和季雲揚說,實際上卻是說給龔晚陽和龔清晨兄妹倆聽的。聽完了這番話,龔清晨看了一眼龔晚陽,突然說道:“我和雲揚要走了,你出來送送我們吧。”


    龔晚陽沒說什麽,直接和龔媽媽點了點頭,就跟著龔清晨出去了。


    到了安全通道那裏,龔清晨才停下腳步,迴過頭來對龔晚陽說道:“軒軒現在在學校一切都挺好的,等過年的時候我會把他接迴來和你團聚。你給他打電話說奶奶生病,就是為了要他把這個消息告訴我嗎?”


    “對……”龔晚陽有點尷尬地說道,“你把我的手機號拉黑了,我聯係不上你,隻好通過軒軒來跟你說了。”


    龔清晨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來一張銀行卡,遞過去說道:“這是我現在的工資卡,裏麵錢不多,你先拿著,醫藥費住院費什麽的,就算有醫保總也要花費一部分,就當是我盡孝心了。”


    以往龔晚陽跪著哭著求龔清晨借錢給他都拿不到半分,現在龔清晨主動把工資卡交給他,他接過來卻覺得有些燙手了。


    見他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龔清晨忍不住又皺起眉來,說道:“這錢是給軒軒奶奶看病用的,要是讓我發現你胡亂揮霍,這輩子你也別想再見到軒軒了。”


    聽到她說出這樣威脅的話,龔晚陽精神一凜,連忙說道:“不會的,我等一下就把卡裏麵的錢存到醫院的住院費裏去。我以後,會給軒軒做個好榜樣的。”


    他話說得這樣誠懇,龔清晨姑且相信了他,口氣放軟了一些,問道:“你現在知道幡然悔悟了?幸好軒軒還沒長大,你還有機會在他麵前樹立一個好父親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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