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披衣瑩瑩光,淺火暗自幽香。一簇簇地精靈藏匿在桂花細短的葉子之下,青澀的模樣躲避著世界世人,又按耐不住好奇的去觀察這個浮世紅塵。


    木葉微微動開始擺脫樹梢,棉絮雲朵早已經收斂在了天地終極末端。


    蕭離墨緩緩地踱步看著芳塵凝榭,明月如鏡,鏡子之中照應著伊人的容顏。


    夜似乎柔軟過了頭,含著柔情脈脈,將她的素手伸到了蕭離墨的神思裏麵,再這樣特定的時間特定的情景勾起來了蕭離墨對於洛雲瑤的舊時迴憶。


    黑夜潑墨,就在蕭離墨的眼前將自己的三千青絲給解散,如同洛雲瑤那天發帶一瞬間的脫落。發絲或者是夜磬透的空氣無孔不入,每一根的發絲,每一寸地唿吸,都撩撥著蕭離墨對於洛雲瑤的思念。


    不知道是不是桂花被釀造成了酒,蕭離墨覺得自己帶了醉意,將他拉扯著步步深陷於對洛雲瑤的思念之中。


    那天纖細的柳葉還如同她的眉,如同她的纖嫩的手指。柳枝搖曳著,柳腰曼妙盈盈一握於掌中舞,和著清風細雨,潤舞無聲。


    如今,柳腰還在與風舞與泉水唱。


    而柳葉早已經脫落,與泉水一起流淌,或許和河流和江海融合,成了魚兒的腹中餐食,或許停泊在了某個水灣,被水侵蝕糜爛。也有的柳葉是落掉在了泥土之上,混夾雜裏麵在也不見了原來清秀的模樣。


    蕭離墨冷眼看著,似乎不舍,不忍,卻又什麽也沒有做。


    如同洛雲瑤一起離開了一樣。


    蕭離墨出生的時候正好是母親死去的時候,不知道算不算是生不逢時。總之,蕭離墨小的時候父親不喜歡他——不,蕭離墨的父親皇帝一直不喜歡他。


    蕭離墨小的時候是不明白的,他一直不知道原來有父親母親這個概念,畢竟他一直沒有見過他們。他的印象裏最多的是年長的一個女的,身為小孩的蕭離墨會不自覺地去親近她,她也不會拒絕蕭離墨,隻是那種親近讓幼時的蕭離墨總是不滿足,他覺得少了點什麽,長大之後才明白,其實不過是因為那照顧他的宮女,他稱為姑姑的人,隻不過是在做公事而已,沒有帶任何一點的熱情。


    那個時候,蕭離墨其實最親近的是他的舅舅,別人稱他為陸丞相。雖然陸丞相來看他的時間總是很短暫,而且蕭離墨總是要等很久才能看見他。不過,隻有和陸丞相在一起的時候,蕭離墨是覺得自己真正快樂的。長大之後的蕭離墨才知道原來這是因為,小時候的那個孩子,生活在太子殿下的條條框框裏,早失去了孩子本來該有的色彩。而隻有陸丞相會將蕭離墨舉高高,拋起來。會拿著撥浪鼓跟個小孩似地和他做鬼臉,甚是是後來的藏貓貓,投壺……


    很偶然的一次他從照顧他的小宮女身邊聽說了這對詞——爹爹娘親。蕭離墨仰著小臉問那個小宮女,小宮女卻是臉色一變,偷偷瞧了一眼四周,迴答蕭離墨了一句“生殿下,養殿下,沒有他們就沒有殿下的人,應該永遠和殿下在一起的人。”說完以後就行了個禮,忙不迭的逃走了。


    蕭離墨還是不明白,又拿著這個問題去問了其他人,而那些人都是臉色一變,立馬蒼白,從沒有一個迴答過他的問題,都是一行禮就逃也似的離開了——那個時候的蕭離墨是個和現在一樣的溫雅貴公子,很乖巧聽話甚至顯得刻板模式化,唯一和現在不同的是,那個時候的小小的蕭離墨並不會運用權力,更不會用自己的身份去威壓別人。


    蕭離墨記得很清楚的是,有天那個長宮女給他換衣服睡覺,蕭離墨沒有忍住,問了那個長宮女:“姑姑是我的母親和父親嗎?他們說生我,養我的,永遠和我在一起的就是我的父親母親。我不知道生我,養我什麽意思,但是,我從一睜開眼睛你就在我身邊了。”


    那宮女縱然一貫的麵無表情有空也是一驚,衣服也顧不得給蕭離墨穿了,直接跪在了地上,三唿“奴婢該死。”方才迴蕭離墨的問題道,“奴婢不敢。沒有教育好太子殿下是奴婢的罪過,隻是敢問殿下,這話是誰教您說的?”


    蕭離墨見狀也知道自己是問不清楚這事情了,也就一低頭懨懨地再不開口做聲。


    蕭離墨沒有說這句話是他想出來的想了很久的。


    這件事事情在年幼的蕭離墨心裏就想是一根魚翅。


    隻是那個時候,蕭離墨已經漸漸開始明白,什麽人是可以問的,什麽人是不可以的。他很有耐心地等著,乖巧得盼著,終於等來了陸丞相。


    陸丞相聽了蕭離墨的疑問,在那一句“我的爹爹娘親在哪裏,為什麽我好像從來沒見過他們?”在這稚嫩的童聲之中,當時已經快要競升成也為一國宰相地陸楷竟然哭了起來。


    陸丞相用自己的哭腔,鄭重地迴答蕭離墨:“殿下的母親,我的姐姐已經去了遙遠的地方,她不是不要殿下了,恰恰相反就是因為太愛殿下了所以才不得不離開。殿下需要相信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比你的母親更愛你。”


    然後給了蕭離墨準確的答案。“你的父親是就在這裏的,在這去所皇宮裏麵,但是他很怪,所以他從來沒來看過墨兒,但是墨兒以後可以多去看看他。”並且對皇帝進行了一番詳盡的描述生怕蕭離墨不能夠正確的找到他那不稱職,不,絕情絕意的父親。“那個人一般穿著明黃色的衣袍,和墨兒衣服一樣的色彩。上麵繡著九爪金龍,嗯,和墨兒衣服上的蟒很像,隻是墨兒的這個隻有四個爪子。墨兒的壞爹爹就是走到了哪裏,大家都要跪拜,並且三唿‘萬歲,萬福金安’的人。大家都成他為‘皇帝陛下’。另外,墨兒不能叫他‘爹爹’,而應該叫‘父皇’。”


    幼時的蕭離墨乖巧點頭,煞有介事得記住了這番話,他沒有多問關於很愛自己的母親去了哪裏,為什麽要去。明顯小時候的蕭離墨對於再也見不到的很愛自己的母親的興趣比不得一個近在咫尺的父親。蕭離墨心中隱隱的有個不切實際地期待自己和自己這個父皇的相見。孩子的思想總是純真的,向著好的一方麵。


    有多大的希望,有多大的失望。


    蕭離墨真的遇上了心裏日思夜想的父皇時,是在禦花園裏麵,牡丹花開的時節,將帝都給驚豔了去。正是陪佳人賞花的好時節。


    那天蕭離墨是要去太傅那裏報道的,本來在經過禦花園的時候長宮女是神色緊張地想帶著蕭離墨走快點的——後來蕭離墨明白了過來,難怪他每次都能完美的錯過皇帝,原來裏麵都是長宮女姑姑的功勞,當然從本質上講這是皇帝的意思。


    不過該遇見的總歸會遇見,是逃避不開的。


    蕭離墨也忘了是因為什麽,或許是他想去摘一朵牡丹,或許是他想去撲一隻蝴蝶,或許是他的宮鞋一歪……最後蕭離墨還是發現了禦花園裏麵的那個中年男人,帶著爽朗的笑聲,聽起來是那樣的溫和帶著柔情的錯覺。


    黃袍,龍紋,以及旁邊人一聲一聲的輕言軟語“陛下”。


    那個時候是激動的,激動到了完全忘記了去分析分析場景是不是合適。


    蕭離墨已經不管不顧地,趁著宮女奴才們沒有注意的時候衝了上去,等皇帝已經發現了他的存在,他又一下子怯弱了,定在原地,不好意思地小心翼翼得抬起眉眼去看皇帝,皇帝正好也在看他。


    這一場突如其來,似乎隻有當事的兩個人最為鎮定,都是一動不動的在“參加陛下”“參加殿下”“參見娘娘”的此起彼伏中,筆直地站在牡丹花中。也似乎隻有兩個當事人之間受的驚訝最大,很長一段時間,蕭離墨和他的父親對視著,蕭離墨滿臉的委屈又羞澀又激動又害怕。種種情緒擠在了那張小臉上麵,等著皇帝去安慰他,結果誰曾想皇帝也不過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會,便淡淡的將目光從他的臉上移開了。


    仿佛蕭離墨不是他的兒子,而是這禦花園一草一木,比不上牡丹花的一草一木。


    蕭離墨生活在冷宮一樣的東宮這麽多年,也隻不過換來了皇雲淡風輕的一句:“原來這孩子已經這麽大了。原來她已經……”


    聽著皇帝話的在旁邊的妃嬪——這妃嬪似乎也驚訝於蕭離墨的出現,漂亮的臉蛋都變得有些蒼白。但她畢竟是服侍慣皇帝的人了,連忙軟言細欲的安慰著什麽。


    蕭離墨記不清楚了,他其實也記不清楚後來發生了什麽,他那天有沒有專心的聽太傅講課。


    那個嬪妃就是最近得盛寵濃的柳式,現在的柳貴妃。這女人從一進宮來,盛寵獨專,從未斷過。


    不過蕭離墨知道是因為什麽。皇帝喜歡柳貴妃,因為柳貴妃長得像蕭離墨的母親,逝去的皇後。正如皇帝不喜歡,蕭離墨,也是因為蕭離墨那相像於母親的長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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