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插曲不至於影響同門之間感情,一起吃過晚飯後,溫墨情先去了趟溫墨鴻房內,而後被君無念拉去喝茶。言離憂迫不及待想要和碧簫說說近段時間的遭遇,又怕初九一個人呆著孤單,捱到夜深人靜初九睡著才鬆口氣,半刻不等溜進碧簫房間。


    知道言離憂會來,碧簫也沒有按時休息,一盞孤燈,一杯淡茶,直到言離憂敲門才放下手中書卷。


    “早說過你和師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那時你還不信,現在好了,也不用誰撮合就走到了一起,速度快得連我都有些吃不消。”


    “我也不知道怎麽就變成這樣,多半是被他騙的。”言離憂撇撇嘴,旋即眼角含笑,“不過跟他在一起確實很開心,不像跟墨疏在一起時總是有意無意壓抑自己,總怕一個不小心做出會讓墨疏討厭的事情。”


    論起情路,碧簫可比言離憂漫長多了,那些瑣碎微妙的小心思自然深深理解。再三寬慰言離憂不要在意外人如何評論後,碧簫又說了些溫墨鴻的情況,言離憂正待詳細詢問時,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


    “碧簫姑娘,王爺迴來了。”


    “知道了,等下我再去請安。”屏退下人後,碧簫輕笑道,“可能是聽說師兄歸家特地趕迴來的。平日裏王爺從不說想念師兄的話,實際上卻思念得緊,時常坐在師兄的房間裏一待就是大半個時辰。這幾年師兄越走越遠,迴府的次數也越來越少,王爺恨不得馬上讓師兄找個姑娘成親,好把他的心拴在家裏。”


    “他的心那麽野,誰能栓得住?反正我是不行。”言離憂小聲嘟囔。


    “行不行,成親之後就知道了。”


    成親二字反複被碧簫提起,言離憂心內期待,卻也有些許擔憂。盯著杯內泛黃茶水,言離憂猶豫半天才輕聲問道:“大公子那邊……會同意我和溫墨情的事嗎?以前還能躲一躲,若是真的成親了,總不能瞞他一輩子。”


    “這件事我一直想找機會告訴你和師兄呢。”碧簫垂首,柔和笑容輕掛麵上,“其實上次你們離開時墨鴻就已經發現你的身份,我不太清楚他是否確定你就是青蓮王,但是他給我寫了兩個字,不恨。我想墨鴻大概是要告訴我,他不恨你,他還讓我謝謝你,也許這也能證明你並非青蓮王吧。”


    言離憂笑容散去,娥眉輕斂。


    如果溫墨鴻對她身份產生懷疑,那就說明她的聲音與青蓮王相同,這無疑會把她就是青蓮王的可能加重一分;然而溫墨鴻又說不恨,那麽他到底卻不確定她就是青蓮王?不恨二字,是說他已經消弭仇恨,還是說他也弄不清她與青蓮王的關係?


    不管怎麽想,言離憂始終覺得溫墨鴻根據嗓音猜到她身份不是什麽好兆頭。


    估摸著溫墨情已經見過定遠王,碧簫和言離憂一起過去前堂,恰巧溫墨情和君無念尚未離去。溫墨情直白地向定遠王說明與言離憂關係,定遠王倒沒有反對,隻讓二人別急著成親,先相處一段時間再決定。


    婚姻非同兒戲,眾人都明白這道理,能得定遠王首肯就算是目的達成,是而溫墨情也沒有再說其他。等其他人各迴房間歇息後,溫墨情讓下人做了幾道小菜又燙了壺好久,這才放下穩重模樣,拉著定遠王在內堂父子對酌。


    “父王不介意離憂身份?”


    “你童叔叔眼光最是犀利,看人極準,他都出麵為言姑娘說好話了,我還能說不行?反正是你的事,自己看著辦。”定遠王暢飲一杯,痛快嘖嘴。


    把說服老頑固們的任務交給童如初果然是對的。溫墨情頗為自己的英明決定叫好,不料才倒杯酒的功夫,定遠王又轉了話風。


    “墨鴻似乎也沒有反對你們在一起的意思,不過二皇子那邊,你還得想好怎麽辦才行——就因為這位言姑娘跟你走了,二皇子可是消損不少,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跟皇上比賽誰更虛弱似的,有段日子見不到他人影了。”


    溫墨情皺眉:“他那是娘胎裏帶來的痼疾,與離憂無關。”


    “病從心起,沒言姑娘這檔事,二皇子又怎會突然病倒?”定遠王淺淺歎口氣,放下酒杯看著兒子,“墨情啊,你老實告訴父王,你現在還有助力二皇子的意願嗎?如果沒有,你自可隨意逍遙;如果有,那你可得想想辦法了,這麽拖下去,隻怕二皇子命不長久。”


    溫墨疏體弱多病盡人皆知,合議聯姻時爆出病入膏肓的事溫墨情也不是不清楚,然而輔佐溫墨疏的人是楚辭,足智近妖且眼力不遜於童如初的絕頂謀士,溫墨情不相信楚辭會找一個隨時可能死掉的人來謀劃大業。


    在溫墨情看來,要麽溫墨疏迴天乏力是假消息,要麽就是楚辭有為溫墨疏續命的仙丹靈藥,絕對不會眼看溫墨疏殞命,可是溫墨疏越來越虛弱的事實讓他不由懷疑,自己之前的推斷是否有錯。


    沉默片刻,溫墨情恢複平淡神色:“楚辭的行蹤很難掌握,我幾次派出樓中輕功最好的部下去追蹤都被他甩掉,要想掌握他的動向,大概讓無念親自出馬才有可能。對了,父王可知四皇子那邊最近有什麽動靜?無念向來對四皇子看得緊,恨不得寸步不離時時守著,這樣跑到帝都之外數日不歸的情況十分罕見,我懷疑無念和四皇子之間可能出了問題。”


    定遠王微微驚訝:“你這麽一說我才想到,無念的舉動的確有些反常。最近我都在郡裏,帝都情況不是很清楚,隻知道芸妃已經冊封為貴妃,左丞相則被皇上加封一等爵,再有就是四皇子立妃出宮,封號譽親王,其他就不了解了。”


    這些消息在迴定遠郡的路上溫墨情已有耳聞,表麵看並沒有什麽異常之處,仍是溫敬元過度寵信奸妃佞臣、溫墨崢極力逃離皇宮束縛的老套路,可他就是覺得不對勁,隱隱有種不安感。


    小酌幾杯結束夜談,溫墨情本想去看看言離憂,見房間內燈火已熄隻得放棄,第二天一早天將亮就把香甜睡夢中的言離憂叫醒。


    “我有急事要去帝都一趟,你和九兒暫時住在府中,若是住得煩了先迴謫仙山也可以,辦完事我會盡快迴去。”


    帝都兩個字在言離憂腦海裏總與壞事相連,聽說溫墨情要去帝都,惺忪睡眼立刻瞪圓:“非去不可麽?那我跟你一起。”


    “九兒呢?”


    “九兒沒來過定遠郡,正好讓碧簫帶她到處走走看看玩上幾天,碧簫比我更會照顧人。”


    言離憂執意要去,溫墨情也沒有阻攔的理由,詢問過君無念不與他們一同上路後,兩個人結束短暫探家,一人一馬踏上去往帝都的驛路。


    ※※※


    時節已是風中夾帶寒氣的深秋,一輛馬車在密林中艱難前行,車輪碾壓枯葉發出陣陣斷裂聲,駛到一片空地的精舍前方才停下,從車上跳下的一對兒童男童女異口同聲大喊。


    “好冷!好冷啊!”


    “水鴛,水鴦,把風氅穿上,小心著涼。”緊隨其後下車的燕北玄不停叮囑,拿過風氅給兩個孩子套上的人卻是南凜,熟練動作像極了主婦。


    那兩件風氅又厚又沉,穿起來笨重不舒服,水鴛和水鴦嘟著嘴一臉不滿:“淵國不好玩,太冷!”


    “乖,再忍忍,過幾天迴狐丘就暖了。”燕北玄柔聲哄勸,抬頭看著南凜無奈苦笑,“虧得你準備齊全,連風氅都有帶著,不然他們兩個真要凍壞了。素聞霍斯都帝國天氣炎熱,四季不見落雪,他們怎麽會挑選這樣寒冷的地方見麵?那位姑娘看著單薄嬌弱,許是要凍病的。”


    燕北玄話音甫落,旁側林內傳出一聲輕笑:“習武之人寒暑不侵,多謝榮王關心。”


    南凜氣息一緊,眉頭緊皺,橫起手臂擋在燕北玄身前。


    “沒事,南凜。”燕北玄搖搖頭推開南凜手臂,朝婀娜人影走來的方向輕施一禮,“小王不知貴使也是習武之人,妄自猜測,還請貴使勿怪。”


    “榮王體貼,感謝還來不及,哪裏會怪罪?既是第二次見麵,也算不得陌生之人了,稱唿上榮王也不必客氣,我曾隨父親旅居中州多年,為行走方便,父親給我取了姓赫連、字茗湮的中州名字,榮王隨便稱唿就好——光顧著說了,險些忘記正事,外邊天冷,別凍壞了兩位小仙童,裏麵請吧。”


    赫連茗湮有著霍斯都族與生俱來的高挑身材和白皙皮膚,容貌又生得精致漂亮,玲瓏有致的身姿配上一身牙白色梅紅鑲邊勁裝,愈發顯得高雅幹練。燕北玄跟在赫連茗湮身後走進精舍,也不知是錯覺還是的確如此,總感覺身為七尺男兒的自己竟比赫連茗湮要矮上三分。


    精舍內並無他人,便是隻有赫連茗湮與燕北玄一行人的局麵,燕北玄不禁暗暗咂舌,為赫連茗湮的膽色讚歎——一介女流與兩個大男人獨處,且是商議兩國大事,這般膽量勇氣不是尋常女子都能有的。


    紅泥小爐上清水已然沸騰,赫連茗湮纖指輕提倒茶滿杯,親手為燕北玄和南凜奉上,又從小竹籃裏掬一捧紅色漿果放到水鴛水鴦手中:“鄉野粗茶,二位勿怪。這是霍斯都特產的野果都麻果,多汁甘甜,最受稚童喜愛,兩位小仙童不妨嚐嚐。”


    “赫連姑娘真是體貼心細。”


    燕北玄不動聲色與南凜快速對視一眼,感覺不再像之前那般自然。


    水鴛水鴦是燕北玄以侍從名義收養的龍鳳兄妹,無論走到哪裏都會跟在他身邊,但無論是拜見淵皇還是上一次與霍斯都使者見麵,這兩個孩子都被他留在住處沒有帶去,赫連茗湮怎會考慮到他們而事先準備好野果招待?唯一合理的解釋是,霍斯都帝國,或者說赫連茗湮,一直在緊盯他們一舉一動。


    赫連茗湮似乎並沒有在意燕北玄複雜神色,從容落座舉重若輕,唇角淡笑優雅,風華自現。


    “時隔數月再見榮王,希望我能聽到貴國願與我霍斯都結盟交好的明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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