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五國使者出訪淵國的消息迅速擴散,中州內外往來大淵買賣的行商越來越多,與南慶國出現嚴重邦交問題的短暫風波也沒能影響如今淵國正值火熱的商貿,層層因果下來,君無念也為此變得異常忙碌。


    淵國總計二十一州七十四郡,除極其偏遠落後的地域外,幾乎每一處城鎮都有君無念的商鋪,異族商人來得越多,這些商鋪的生意愈發興隆,事端也比以前多了不少。君無念這個幕後老板不用太操心賬麵上的事,但有關異族人引發的紛爭都要由他來決定該怎麽辦,原本能夠悠悠閑閑喝茶品茗的時間沒了,剩下的就隻有漫天書信,成堆紙張。


    溫墨崢漸漸習慣主動跑去廂房找自家謀士的生活,然而這一日,當他大步邁進書房時,眼前景象讓他大為吃驚。


    “無念,出什麽事了嗎?你的臉色怎麽這麽臭?”


    有氣無力癱坐在椅中的君無念動動眼皮,歎息微弱:“殿下這是打算落井下石嗎?我現在煩得很,再批評我臉色我真的會傷心啊!”


    “還有力氣跟我抬杠就好。”溫墨崢無謂笑笑,搬過凳子坐到書案前,“從不見你這副煩悶表情,是不是生意有虧損?”


    “虧損再大也不過九牛一毛,讓我煩的是君子樓那邊。前段時間聽說墨情帶言姑娘離開安州我還挺高興的,以為這兩個人去遊山玩水、怡情養性,給我減去不少麻煩;誰知這才三個月不到,君子樓那邊就送來書信說出了些麻煩事,讓我盡可能迴去一趟。”


    君子樓規矩禁止幹涉朝政,君無念為報昔年溫墨崢救命之恩背棄師門自逐出樓,這些年一直不曾返迴蒼梧郡,溫墨崢實在想不到什麽樣的大事能夠教君無念如此煩惱,甚至認真考慮要不要迴君子樓中。


    介於二人十分熟稔的關係,溫墨崢索性從君無念手中搶過半折的信紙,皺著眉草草讀過,唇瓣幾乎擠成圓形:“咦咦咦?原來定遠王世子早有婚約啊!那還跟言姑娘眉來眼去幹什麽?不過就算叫你迴去也沒用吧,你又勸不動世子,難道你們那幾位師兄弟還想把世子按住強迫成婚嗎?”


    “他們隻說要幫碧笙,到底有什麽計劃我不清楚。”君無念愁眉苦臉搶迴信紙撕了個粉碎,“以前他們要我迴去都是單獨寫信,這次幾個人聯名的分量大了數倍,偏偏事情還與墨情有關,我現在是真不知道該不該迴去了。”


    有關君子樓的事溫墨崢了解不多,也沒什麽興趣,加上對溫墨情和言離憂都缺乏親近感,溫墨崢完全找不到和君無念一起憂鬱煩惱的理由,陪著發愣片刻便開始坐不住。


    “無念,我和錦意的事也該開始張羅了吧?隻要一成婚我就可以離開皇宮……”


    “殿下真是不會疼人,這種時候還要壓榨我,明明娶媳婦的人是殿下而不是我啊!”君無念佯裝愁苦幽怨,撐著腮眉梢微翹,“皇子一旦有了妻室就要離開皇宮獨立居住,這是始皇定的規矩,皇上不會就此為難,可殿下有沒有想過,萬一皇上問及迎娶的庶妻是誰,殿下要怎麽迴答?”


    溫墨崢撇嘴:“隨便編造個身份不就行了嗎?我都答應指婚了,父皇應該不會無聊到去調查我娶誰為庶妻吧?五國使者還沒周旋明白,還要顧著那麽多皇子那麽多場婚事,他哪裏忙得過來?”


    “皇上或許不會多想,難保連丞相不多想。如今帝都內外滿是連丞相眼線,倘若真的被發現將要嫁給殿下的是昔日的錦貴人,殿下考慮考慮後果,能擔得起嗎?”


    溫墨崢縮縮脖子嘟囔兩句,最後沒了聲響,臉上卻依舊是猴急表情。


    他想早日成婚名正言順離開皇宮,這裏總讓他感到喘不過氣,外麵才是自由天地;他更想早一天把唐錦意娶進門,讓始終處於憂慮擔心狀態的唐錦意徹底踏實下來,落定二人姻緣。不過溫墨崢也明白,君無念的提防不無道理,眼下連嵩和芸妃備受皇寵、權勢滔天,而唐錦意又是之前與皇貴妃一起企圖清君之側的嬪妃,不管怎麽想,芸妃都不可能放過她。


    “無念,我真等不及了,就沒有別的辦法嗎?再這麽熬下去錦意一定會懷疑我的誠心,那我……”溫墨崢一臉愁容快要擰成一團,唉聲歎氣不停。


    君無念啞然苦笑。


    從一起長大的師弟溫墨情,到盡心輔佐的皇子溫墨崢,再到關係微妙的二皇子溫墨疏,他身邊這些有著舉足輕重地位的人似乎都陷入了感情深淵難以自拔。君無念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多年來忙於經營生意和輔佐溫墨崢也沒精力去喜歡哪個女人,是而很難理解這種能夠讓人舍棄大業甚至野心的感情,但他明白,這是孽海情天最深一重,一旦陷入,再難逃脫。


    “糟了,這麽看來竟是佞臣奸妃大獲全勝的結局更有可能……”自言自語輕歎一聲,君無念一口氣吹散滿桌碎紙。


    見君無念突然起身往外走,溫墨崢不解撓頭:“無念,你幹嘛去?”


    “還能幹什麽?想個辦法讓我家單純又性急的殿下能盡早把喜歡之人娶進門,還要做到不驚動站在敵方的那些人。唉,要向墨情說聲抱歉了,果然我還是適合做生意,給人牽紅線或者剪斷紅線這種事實在做不來。”君無念扶住門框微微側頭,英挺側臉留下俊朗剪影,唇角一抹弧度似笑非笑,“殿下放心,隻要是殿下想得到的東西、想辦成的事,我都會竭盡全力去完成,殿下隻需大步向前走就好,一直走到目標實現——這是我作為惡人的唯一心願。”


    ※※※


    謫仙山仿若人間仙境,那幾間樸實無華的小木屋更是世外桃源,一直向往能夠遠離塵囂的言離憂在這裏過得逍遙自在,別提有多舒暢。


    除了溫墨情時不時跑來騷擾外。


    “言姑娘是第一個小情帶來見我的女子呢。”


    童如初好歹也是接近而立之年的人,說起話來卻像個調皮少年,不僅喜歡跟溫墨情抬杠鬥嘴,還特別喜歡開言離憂的玩笑。言離憂對此啞口無言,加上初九一口一個“姐夫”叫得熟練,她與溫墨情的關係越來越說不清楚了。


    溫墨情在謫仙山同住約有半月,盡管不太願意離開這裏迴到君子樓,礙於之前已經讓碧笙通報迴去時間,不得不拉著言離憂交代一番後不放心地離去,結果還不等他走到半山腰,言離憂已經泥鰍般鑽進童如初房間。


    “言姑娘是想問小情的事吧?”童如初好像早就料到言離憂會來找他一樣,捧著書安坐窗邊等候,麵上笑容有著溫墨情的平淡,又有溫墨疏那般令人心安的溫暖。


    “問他的話他總會打岔繞過去,從來不老實迴答。”言離憂打開門窗透氣,又殷勤地倒杯熱茶送到童如初手上,這才安安穩穩坐下。見童如初擺出“願意合作”的態度,言離憂暗暗鬆口氣,試探著問道:“童叔叔的腿是怎麽傷的?到陰天下雨時會很難受吧?”


    “小情沒說過嗎?我還以為他會對著言姑娘狠狠責備自己一番。”


    有關童如初的腿,溫墨情隻說是為了他被凍傷的,至於其中細節並未說明;另外溫墨情雖然沒有直接說自責之類的話,從他語氣、表情上仍能看出心裏對自己的責備,也正因此言離憂才有此疑問。


    言離憂將自己的困惑都告知童如初後,一直保持著淡淡笑容的童如初流露出幾許無奈,沒有直接解答言離憂的困惑,而是從與溫墨情的相識開始細細說起。


    “小情從小就是個懂擔當的孩子,可他太過要強,總把不屬於他的責任背到肩上。說起來也是天意使然,政和九年我與阿英在辰州軍中成親,秋樓主帶著當時隻有八歲的小情來道賀,我和阿英都特別喜歡機靈又淘氣的小情,軍中的姐妹也都叫他小混蛋,他們師徒二人在我軍中住了足有一個月才走。政和十一年時小情第一次單獨出任務,替秋樓主去澤州送東西的途中被仇家追殺——那時小情才十歲,連重劍都拿不動,硬是憑著那股子機靈勁兒逃到辰州附近,正巧我邊巡迴來遇上,於是便載著他一路奔逃。”


    見言離憂漸漸露出不解神情,童如初一聲苦笑:“言姑娘是好奇,為什麽我沒有率大軍趕走敵人吧?不怕你笑話,當時巾幗軍算上我總共二百一十四個人,這二百來號人要守住瀚海六州邊線,布防分配吃力得緊,所以每次我出巡都是隻身一人,麵對十幾人的追殺,能做的也隻是載著小情逃跑。”


    敵強我弱、勢單力孤時,硬拚不是明智選擇。言離憂對童如初逃跑的決定沒有任何瞧不起的意思,然而童如初的表情卻越來越黯然,竟而有些悔意。


    “倘若當時我知道會被逼入絕境,為求一線生機被迫跳入冰冷的河中,我絕不會做出逃跑選擇——你知道嗎,言姑娘?這些年來小情一直認為這些禍事的源頭在他,可我卻覺得是自己的失誤才造成之後慘劇,如果不是我忙中出錯走岔了路陷入包圍,那麽就不會因為貽誤戰機被皇上趁機關押,阿英也就不會帶巾幗軍起兵造反……說到底,是天意,也是我的一步之錯,讓這一生盡付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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