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件讓人難以忍受的事情,言離憂在鉛華宮艱難地熬到晚膳前,除了君無念外再無人來過,無論是溫墨情還是溫墨疏。


    聯姻這種事一定要花很長時間商量吧?再說有溫墨崢信誓旦旦的保證,應該沒什麽好擔心的。盡管不停開導自己,言離憂還是一肚子焦急憂慮茶飯不思,錦貴人進屋時,已經涼掉的午膳還擺在桌上一筷未動。


    “聽說五國使者今日上朝,下人之間都風傳可能要議定聯姻,本來我是不信這些流言的,可是見你這般模樣也由不得我不信了。”錦貴人麵色有些疲憊憔悴,笑容卻溫和如故。


    吩咐侍女端下飯菜重新做來,錦貴人撿緊挨言離憂的位置坐下:“娘娘才剛服了藥睡下,折騰許多天,人瘦了整整一圈,精神也不如以前好。這鉛華宮本就冷清,娘娘這一病,能與我說話的人更少了,你可得保重好自己身子,千萬別讓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連個談心之人都找不到。”


    言離憂原本還擔心錦貴人會不會像其他人一般因為絹妃的事情責怪於她,聽錦貴人言語間並無責備之意反而透出無聲關心,心裏頓時鬆快不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隻是有些擔心殿下那邊情況才吃不下飯,沒什麽大事,勞錦貴人掛念了。”


    “寬心最好,莫像娘娘那般鑽牛角尖兒,到頭來傷人傷己。”


    聽錦貴人語焉不詳,言離憂總覺得不安,沉吟片刻小心問道:“娘娘還在為殿下的事鬧嗎?我原以為娘娘認得皇子們,所以才沒把她思戀的那人往殿下身上聯想,早知如此的話……”


    “不怪你,都是命吧。”錦貴人笑笑,語氣頗有些惆悵,“能得機會侍奉皇上的嬪妃不多,能走到外宮見更多人的更是少之又少,娘娘這種性格最是厭惡與人接觸,有什麽宴席也都會推辭掉,自然沒機會與那些皇子權臣們見麵。那年在外宮偶遇二皇子是個意外,娘娘因少與人接觸不曾認得二皇子,卻也因此付錯了情,若是早知那人是皇子身份,這份心意若幹年前就該斬斷才對。”


    “真動了情,就算明知對方身份也無法阻止吧?”


    言離憂低下頭,忽而由絹妃想到自己。


    不該有的期望,違逆世事常理的感情,她與溫墨疏之間何嚐不是如此?從一開始他們就知道以各自身份想在一起難以為人所接受,可他們還是拚命努力著,哪怕能在動蕩時局中偷得半日廝守都會感到滿足,這份執著,與絹妃的癡戀並無不同。


    唯一區別是,她的這份心意或許有守得雲開見月明之日,而絹妃,窮盡此生也隻能在痛苦折磨中度過了。


    “言醫官。”錦貴人突然開口令得沉思的言離憂微驚,歉意笑笑後,錦貴人聚起眉頭,輕輕咬了咬下唇,“有句話可能不太好聽,但放在心裏不說我總覺得憋悶——言醫官可有想過搬到別宮居住?現在娘娘這樣,怕是不方便與言醫官同宿一個屋簷下了。”


    言離憂啞然苦笑。


    錦貴人的意思她怎會不明白?她與溫墨疏是公開的關係,而絹妃癡戀多年早就成了瘋魔之症,眼裏除了溫墨疏再看不到其他人。如今她與絹妃同住鉛華宮,絹妃看到她必然會想到溫墨疏,想到自己永遠不可能實現的愛情,一旦鬧起來,對誰都沒有益處。


    可問題是,她能搬到哪裏去住?又有什麽理由去向皇上請求離開鉛華宮?


    萬一被皇上知道絹妃另有思戀之人且是位皇子,屆時就不僅僅是二人矛盾這麽簡單了,弄不好會牽連絹妃丟掉性命,溫墨疏也落不著好處。


    “這件事我會想辦法解決,在此之前,請錦貴人照顧好絹妃娘娘,倘若她有什麽閃失,我這輩子都會過意不去的。”


    向錦貴人做個沒譜的保證後,言離憂送錦貴人離開,迴來時伸手把正在失神的鍾鉞拉進房內。


    “鍾鉞,你幫我送封信給禦醫館的方館使,有些藥理上的問題我想向他請教。”提筆蘸墨以最簡單的言辭寫下幾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後,言離憂折好信紙塞給鍾鉞,卻發現對方還在發呆,不由失笑,“想什麽呢?看上哪位嬪妃還是宮女了?”


    “啊?啊,不是不是,我在想正經事,言姑娘不要誤會。”迴過神的鍾鉞連忙擺手,臉紅到脖子根。又詢問一遍收信人後,鍾鉞仔細地把信收好,末了一絲迷茫:“言姑娘還要給人看病嗎?禦醫館那邊少主好不容易才說通不用言姑娘再去的,從鉛華宮到禦醫館這段路人多眼雜,我和楚揚不能一直跟著,難保不會有什麽意外狀況。”


    言離憂搖頭:“我又不是什麽千金之軀,還不到走哪裏都需要人保護的地步,再說誰閑得沒事時時刻刻盯著來找我麻煩?溫墨情大概沒告訴過你吧,其實我也是會武功的,自保應該沒問題。”


    “武……功……”鍾鉞遲疑半晌,終是忍不住幹笑,“少主他說,言姑娘隻有抓老鼠、掏鳥蛋的破爛功夫,所以才讓我和楚揚……”


    啪,上好的狼毫筆被硬生生折斷。


    ※※※


    溫墨疏等人從禦書房出來時已經是傍晚,雖然期間溫敬元有叫人上些糕點果腹,但那些又甜又膩的東西終歸不是正餐,硬挺著假裝無事的幾人早已是饑腸轆轆。


    “二哥,四哥,帶我們出宮逛逛尋些好吃酒菜吧,悶這一整天倦死了!”


    “對對對,出宮走走,就當提前為四哥踐行!”


    同樣尚未立妃被拉來當聯姻人選的六皇子、七皇子一唱一和,絲毫沒有為聯姻操心的表現,反而開起溫墨崢的玩笑,這讓本就一臉沮喪的溫墨崢更加沉鬱。


    “哪天輪到你們就知道什麽叫愁了。行了,天色已晚,你們兩個先迴去,改日閑暇再帶你們兩個出去逛。”終是看不過溫墨崢可憐表情,溫墨疏淺笑開口,眼神裏卻藏著不易察覺的僵硬。


    六皇子和七皇子也明白與那兩位兄長肩負不同,開了幾句無傷大雅的玩笑後勾肩搭背離開,溫墨崢不必繼續在弟弟麵前裝樣子,立刻耍起小孩子脾氣蹲在地上,懊惱地長籲短歎。


    “南慶太子妃反複強調陽澄郡主鍾情於你,但皇上並沒有鬆口說讓你去做那聯姻的苦差事,現在還不到慌張的時候,迴去與君老板商量商量再說吧。”溫墨疏伸手想扶起溫墨崢,指尖與溫墨崢肩頭隻有縫隙距離時卻突然停住,遲疑片刻,默默收迴。


    溫墨崢隻顧著耍脾氣,並沒注意到溫墨疏的動作,嘴裏嘟嘟囔囔抱怨:“要是嫁進來我也沒什麽好說的,就當娶個繡花枕頭擺在床榻上,可是二哥你也聽見了,那南慶太子妃找各種理由托辭,言下之意無非是讓我去南慶國完婚。好歹我也是個皇子,隨便被什麽女人鍾情就要去當上門女婿嗎?真是的,那霍斯都過的女使者還一直盯著世子看呢,父皇怎麽不說讓世子跑去霍斯都國娶妻生子?我——”


    “墨崢。”溫墨疏微微皺眉打斷溫墨崢的抱怨,借著掩口輕咳的動作悄悄看了溫墨情一眼。


    那張如萬年荒原經久不變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心事,平淡,麻木,麵無表情。


    溫墨疏暗自笑笑,倒也不覺得意外。


    事實上在眾人印象中,溫墨情這位受到特別冊封的定遠王世子總是這般冷漠疏離、難以接近,他的臉上本就不該出現笑容,不該有高興、悲傷、喜悅、憤怒等等表情,所以當溫墨情麵對言離憂表現出格外關注時,溫墨疏才會感到惴惴不安。


    咳了一陣,溫墨疏轉向溫墨情:“世子對今天的事可有什麽看法?我猜不透皇上的意圖,最近皇上的許多決定實在令人無從揣度。”


    “猜不透就別猜。”數日前的僵持對峙過後,溫墨疏已經先做出讓步,不過溫墨情顯然不肯買賬,語氣仍是冷硬不耐。


    麵對溫墨情明顯的反感態度,溫墨疏不惱不怒,平靜淡道:“除了四位皇子外隻有世子被召來參與商談,這意味著什麽世子應當比我更清楚。狐丘那邊經由南慶太子妃暗示,皇上或許會以某位公主嫁去結成姻親,南慶則揪著墨崢不放,眼下來看我還算是清靜。至於霍斯都國,既然他們提出要與皇上私下談些事情,那麽很可能除了通使交往外還有其他要求,以世子的身份及目前皇上的態度,世子最好還是早作打算。”


    霍斯都國派赫連茗湮等人潛伏大淵多年,突然作為使者出現,其後目的難以猜測。溫墨情與赫連茗湮的關係溫墨疏是知道的,這麽說算是給他提醒,另一方麵想,卻也隱約透出另一層含義。


    溫敬元急於擺脫溫墨情這個棘手的“心腹”,以霍斯都國為借口讓他遠離帝都的可能性極高,而到目前為止溫墨疏還沒有被趕出大淵的危機,相比之下,誰更有資格、有理由陪在言離憂身邊,不言自明。


    “想要比試一下麽?”品察出挑釁意味的溫墨情揚起嘴角眼眸微眯,冷然目光帶著某種攝人心魄的力量。


    被奇怪對話吸引的溫墨崢忘記煩惱,蹲在地上仰頭向溫墨情看去,天真眼神茫然不解:“二哥,世子,你們要比試什麽啊?”


    溫墨疏嗓子發癢咳了一聲,短暫瞬息被溫墨情搶去話頭,莫名其妙的迴答卻讓溫墨崢和溫墨疏都哭笑不得。


    “比誰先嫁出去。”


    “原來世子也會開玩笑啊,平時見你冷冰冰的誰也不理,還以為天生不懂風趣呢。”意外見到溫墨情另一麵,溫墨崢既感到好奇又覺得有趣,才站起身想要多交談幾句,身後驀地一陣涼風掠過,有人影極快地閃到溫墨情身旁。


    “少主,出事了!”鍾鉞上氣不接下氣,一臉急色青白發灰,聲音不住顫抖,“鉛華宮那瘋女人衝進西偏殿找言姑娘麻煩,錦貴人攔不住,言姑娘被她刺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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