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茗湮看似纖弱卻有著極大力氣,言離憂的手腕被她抓住,一時竟然掙脫不開,惱火衝頭才想要高聲嗬斥她幾句,房門吱嘎一聲打開,碧簫先一步闖進來將赫連茗湮的手狠狠拍開。


    “你想幹什麽?”碧簫警惕地盯著赫連茗湮,拉過言離憂戶在身後,嚴厲語氣敵意赫然。


    赫連茗湮微微慌神,連忙後退半步低下頭:“抱歉,說著說著便有些激動,我並不是想要傷害言姑娘。”


    “師兄還沒痊愈,我不想與你爭吵,趁樓師兄還沒過來前,你走吧。”看了眼仍然雙目緊閉的溫墨情,碧簫小心地壓低聲音,“明天最後一次下針後,我希望你再也不要迴來,師兄他不願見到你,我們更不想你再出現。”


    樓淺寒的名字似乎對赫連茗湮頗有威懾力,微帶俏粉的臉頰白了白,赫連茗湮不得不收起桌上銀針竹筒等,戀戀不舍地走到門口。迴頭又看了溫墨情一眼,赫連茗湮欲言又止,最終什麽也沒說,歎了口氣黯然離去。


    碧簫閉上眼深深唿吸,抬眉時一抹疲倦自麵上閃過:“剛才真不該留你和她在房內,還好迴來的及時,不然會發生什麽難以預料。”


    “打些熱水不至於這麽久,你是去找那位樓師兄了?”言離憂有些擔憂地望著赫連茗湮離去方向,“赫連茗湮是沐大俠找來的吧?我們不知會一聲就把她趕走,會不會讓沐大俠不高興?再說溫墨情的毒還得靠她解,針灸、火罐這些東西,我學過卻做不來,跟本找不準穴道。”


    見言離憂一臉糾結,碧簫輕笑:“難為你這時候還想著師兄,也不枉他豁出一切護你。”溫柔之色漸漸淡去,碧簫很快又換上憂心忡忡的表情:“沐師兄結交甚廣,又是當年樓中少數支持溫師兄的人之一,我早該猜到他與赫連茗湮還有聯係才對。今天虧著我們沒打招唿直接過來了,否則讓她待到師兄醒來,那時要出的亂子就不止這麽一點兒了。”


    “怎麽?是怕那位樓師兄和沐大俠因為分歧而衝突麽?”


    “當然不是,樓師兄向來敬重沐師兄,絕不會因為這種事有傷同門情誼。我是怕師兄再見她心誌動搖——好不容易才從那時的傷痛中走出來,剛剛下定決心與赫連茗湮斷絕關係,如今那人又在他危急時出現,萬一師兄與她舊情複原怎麽辦?我實在不想看師兄為她付出更多,若是可以,我寧願陪在師兄身邊的是你。”


    碧簫天生就帶三分仙子般憂鬱柔雅,低聲細語時更是令人心疼,即便言離憂也抵不住要生出憐惜之情。


    想著剛才的事發了會兒愣,言離憂與碧簫並肩離開房間,走在灑滿冬末和煦陽光的院落時,心裏卻感受不到任何暖意。幾聲長籲短歎後,言離憂摁著額角微蹙峨眉:“碧簫,我感覺想不通的事情越來越多。剛才我問赫連茗湮她與青蓮王的關係,她始終含糊其辭不肯明說,到底她在隱瞞什麽?還有她的身份也很可疑,能參與到兩國勢力中,曾經刺殺先帝又可以全身而退,赫連茗湮到底扮演著何種角色?被她那麽一逼問,我越來越懷疑青蓮王也沒那麽簡單了。”


    赫連茗湮與言離憂的對話,碧簫在門外悄悄聽了有一段時間,心中疑惑比起言離憂隻多不少。想著幾年前溫墨情在君子樓為赫連茗湮鬧的那番不愉快,碧簫怎麽也無法釋懷,縱是天色晴朗,頭頂一層陰霾始終揮散不去。


    一聲幽幽歎息後,有人笑著接起碧簫的歎氣:“咦,大丫頭,你怎麽在這裏?”


    聽這不倫不類的稱唿就知道來人是沐酒歌,碧簫佯裝生氣,冷冷別過臉:“沐師兄別與我說話。青樓也好、酒樓也罷,這幾天沐師兄最好別迴這青蓮宮,否則樓師兄會做什麽我可預料不到。”


    沐酒歌臉色一青,看著旁邊的言離憂大概猜到些什麽,而立之年的大男人竟像孩子一樣吐吐舌頭扮鬼臉:“我這不也是為了墨情嘛!哎,赫連姑娘人呢?不會被你趕走了吧?”


    “豈止趕走,我還告訴了樓師兄,沐師兄就等著被臭罵吧。”


    碧簫話音剛落,旁側小道便走來急匆匆的樓淺寒,先看了碧簫一眼,又看了看言離憂,最後目光落在沐酒歌身上,語氣平淡卻不失魄力:“滾出去,以後沒你住的地方。”


    “有話好說——不對,這是青蓮宮,是無念買下的地盤,就算趕也不該淺寒你來趕啊!”頓悟的沐酒歌嬉笑著躲到碧簫身後,伸手指了指房間,“你說讓我救墨情,想什麽辦法都好,沒說不許我去找赫連姑娘,怎麽這會兒出爾反爾?人我找大夫救了,將功抵過,不許拿這個借口吹胡子瞪眼睛!”


    瞪眼睛是有了,可樓淺寒想吹胡子實在太難,淨瓷似的臉上一根胡茬都沒有,注定說不過喜歡炫耀胡須的沐酒歌。


    有開朗健談油嘴滑舌的沐酒歌在,再嚴肅的氣氛都要壞掉,樓淺寒隻冰冰冷冷瞪了他幾眼,隨後便把視線轉移到言離憂身上。樓淺寒身上有種與生俱來的冷漠氣息,隻是被他打量一番就讓言離憂渾身發冷汗毛聳立,好在樓淺寒並沒有出手履行自己的諾言,隻麵無表情丟下一句“再留你三日”後徑自往溫墨情房間走去。


    卸去壓力的言離憂大口唿吸,仿佛死裏逃生一般,頗有些困惑地看向碧簫:“再留我三天,什麽意思?他不是說要親手殺我麽?”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啊——再留你三天,這三天內他不動手,因為墨情還傷著,淺寒他怕墨情動氣牽連傷勢,所以等到墨情傷好後再欺負你。”不等碧簫迴答,沐酒歌搶先一步歎道,絲毫沒有緊張之意,反倒擺出一副認真表情,“言姑娘,方便的話你能不能在墨情傷好之前逃走?他們兩個要是打起來我可不敢拉架,上次拉架被他們一人揍了一拳,我在床上躺了整整半月才好,現在年紀大了吃不消,真吃不消啊!”


    連言離憂都聽得出沐酒歌是玩笑話,誰知碧簫卻臉色凝重,用力扯了扯言離憂衣袖,滿麵憂色:“離憂,沐師兄的擔心不無道理,如果樓師兄和溫師兄各不相讓動起手來,隻怕師父又要頭疼了。不如這樣吧,反正名冊的事差不多都解決了,我先送你迴帝都二皇子那裏可好?師兄這邊許是要氣上一陣,但總好過再起爭執被樓師兄打傷,那年為了赫連茗湮,師兄被樓師兄打得幾天都不能走動……”


    言離憂表情一僵,難以置信皺眉:“你那位樓師兄還是人麽?溫墨情的功夫已經夠厲害了吧?”


    “墨情天資聰穎,自由就得師父喜愛,學功夫也是事半功倍;不過比起奇才天縱的淺寒,他還是差了那麽一點點。”沐酒歌故作沉思揉了揉下巴,“總之,為了不讓墨情再被打得慘兮兮丟人,言姑娘還是先離開淺寒視線為好,反正他也不是真心想殺你,隻是一時惱火發小孩子脾氣罷了。”


    對於沐酒歌的說法,言離憂並不反對,倘若武功深不可測的樓淺寒真想殺她,在溫墨情昏睡這段期間她早就一命嗚唿。


    那麽……真的要離開溫墨情,悄悄迴到溫墨疏身邊嗎?


    他醒來後一定會生氣吧?


    不知怎地,本該欣喜的心情多了幾分惆悵猶豫,尤其是看向溫墨情房間空蕩蕩的門口時,言離憂的心忽而一陣陣酸澀。


    還沒有親口向他說聲謝謝。


    許是看穿言離憂心中所想,碧簫柔聲輕勸:“隻是暫時避開樓師兄而已,來日方長,總有機會再與師兄見麵。離憂,你相信我,師兄一定會處理好這件事,隻要師父和樓師兄他們了解到你的情況會理解的,你和師兄——”


    碧簫的話還沒說完,沐酒歌一把拉過言離憂,不拘小節地攬住瘦削肩頭:“好了好了,要送走就趁早,哪來這麽多話啊?大丫頭,是你送她迴去還是我送?”


    碧簫沒有立刻迴答,而是深深地望了沐酒歌一眼,沉默片刻才道:“沐師兄肯幫忙的話自然最好,路上怕不太平。”


    “嗯,正好去宮裏也能和無念見個麵,有不少話想要和他說,一直沒找到機會。”


    言離憂呆呆站著,眼看沐酒歌和碧簫自作主張決定了自己之後去向,愣了半天,忽然低聲開口:“我可以走,但是要等到溫墨情醒來。”


    “等他醒來淺寒也要老虎發威了,那時走不走還有什麽用?”沐酒歌連連搖頭,不由分說拉緊言離憂纖細胳膊,“擇時不如撞時,我看也沒必要磨磨蹭蹭多說廢話了,現在我就送你走。大丫頭,明天赫連姑娘還要最後一次下針解毒,到時候你看著些,不管有什麽火氣務必要讓淺寒在墨情好了之後再發,好歹欠著赫連姑娘一份人情,別弄得太忘恩負義。”


    碧簫苦笑:“知道了,這邊的事我自會處理妥當。”轉眼看言離憂表情焦躁,碧簫又上前與言離憂輕輕一抱,伏在她耳畔細聲道:“有時間我會去看你的,希望能見你和二皇子安好——如果你想我和師兄了,我再接你迴來。”


    既然已經決定離開,又何必再去想他?言離憂默默點頭,臉上卻有一絲藏不住的落寞。


    沐酒歌做事幹脆利落不遜於溫墨情,上午才說要帶言離憂迴帝都,中午不過便叫來了馬車到青蓮山腳下,除了碧簫之外也沒有其他人送別,就這麽突然而又悄無聲息地將言離憂送上去往帝都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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