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聲驚唿打碎了定遠王府寧謐安靜,碧簫、碧笙和尹鈞白慌慌張張衝到聲音傳來的院落,隻見溫墨情和言離憂一左一右站在院中,臉上都帶著走了黴運的晦氣顏色。


    “出了什麽事?怎麽叫得那麽大聲?”打量二人安然無恙,碧簫茫然看向言離憂。


    言離憂翻了個白眼,一字一句擠得咬牙切齒:“夜裏睡覺吃了隻蒼蠅!”


    大冬天的哪來的蒼蠅,這不是明擺著說胡話麽?碧簫見言離憂氣得不行,隻好把詢問目光轉向溫墨情。


    溫墨情有意無意瞥過來一眼,雙臂交抱靠在粗壯的老槐樹上,挑著眉梢冷笑:“沒事,被狗咬了一口。”


    碧簫對這兩個人都算熟悉,想起昨晚尹鈞白說言離憂來找溫墨情,而自己夜裏去言離憂房中並沒找到她,心裏便有了七分猜測,淺淺曳起酒窩,搖頭輕笑:“王府裏沒蒼蠅也沒狗,你們兩個就互相咬吧,看到最後誰咬得過誰,誰又先低頭道歉。”


    尹鈞白和碧簫都知道昨晚言離憂來找溫墨情的事,但碧笙並不知情,起初看言離憂和溫墨情互相冷眼還覺得大快人心,聽碧簫語氣中頗有揶揄之意才後知後覺,發現情況似乎不像她想得那樣簡單。


    “言離憂,你一大早跑到師兄這裏做什麽?”緊繃著心弦安慰自己一定是想多了,碧笙又酸又惱的語氣怪異莫名,像是在發脾氣責怪,更像是期待著言離憂能反駁自己。


    “我……我能來做什麽,不過是問他些事情罷了。”言離憂已經醒酒,被碧笙一質問立刻反應過來,自己昨晚與溫墨情喝酒閑聊、同床共枕的事情絕對不能外泄,否則麻煩絕對不止被誤解這麽一點點。咳了一聲做掩飾後,言離憂很快調整到平常語氣:“鈞白,昨天托你抓的藥可有配好?那藥施用起來有些麻煩,我得先去準備用具才行。”


    尹鈞白站在那裏似是有些呆愣,連言離憂問話也沒聽真切,直到碧簫也幫著催促才迴過神,慌忙低頭迴複。言離憂借著要準備用具為由匆匆離開院子,身後被拋下的幾人表情各異,或是氣,或是楞,或是掩口輕笑,亦有人目光越來越冷,寒似冰雪。


    那一整天各人都在忙碌,言離憂搗藥熬煮瀝汁沉澱,一套外人全然看不懂的工作異常緊迫,碧簫幾次想幫忙都插不上手,後來索性去照顧溫墨鴻;溫墨情仍如往常一般,上午在溫墨鴻房內,下午不知去向,大概是帶著尹鈞白去辦什麽事;定遠王府唯一一位比較悠閑的人則躲在房中,任誰敲門也不給開。


    “許是猜到你昨晚留宿師兄那裏,惱著呢。”麵對抱著疑問而來的言離憂,碧簫隻是淡淡淺笑,“碧笙心性直,對師兄又是死心塌地的,時常鬧些孩子脾氣,不用理會。我倒是很奇怪你和師兄的關係,究竟好還是不好?若說好,你們兩個心裏都有各自的意中人;若說不好,師兄特別待你又是真的,實在讓人看不清摸不透。”


    言離憂不以為然,仿佛碧簫的困惑於她而言根本不是問題:“溫墨情對我特別,那是因為我身上有他需要的利用價值,等我把他想要的東西雙手奉上後才不會再理我。不過說句實話,上次的事後我發現他與我最初想象的完全不一樣,隻要對方不是討厭的人,他的態度也可以很平和親近,甚至有些風趣。”


    “還沒聽誰說過師兄風趣。”碧簫搖頭,神色忽而正經嚴肅起來,“離憂,你有沒有想過以後要如何?我相信你不是青蓮王,師兄應該也相信,但能不能找到證據證明尚未可知,倘若到最後我們都無法解釋清楚你的身份,你做好最壞的打算了嗎?”


    “打算做得再早又能怎樣?誰也說不準以後會發生什麽。如果實在沒有辦法我隻能選擇逃走,逃到天涯海角,到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去,就算狼狽不堪也好過當個冤魂。其實我經常會想自己的結局,或者是青蓮王,或者不是,而同樣關心結果的人有幾個?你和淩郗多少還惦念著真正的我,可在溫墨情他們眼中,我到底是誰才最符合他們期盼呢?我猜不到也不願去猜,我隻想活下去,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言離憂的迴答大大出於碧簫意料,看著平靜說出複雜心境的結拜姐妹,碧簫陡然發覺,原來言離憂看得比誰都透徹,隻是她不願麵對罷了。


    不過,對言離憂的某些觀點,碧簫還是無法讚同。


    “師兄一直為洗清你的嫌疑而努力,他是真的想幫你,絕不僅僅是為了利用你那麽簡單。”抓起言離憂的手掌用力一握,碧簫眨了眨眼,“剛才隻是試探試探你的決心,放心好了,我和師兄會竭盡所能還你清白,你平安無事,我這個當姐姐的才能安心。”


    戴罪之身卻能得一知己好友,言離憂本該動容開心,然而突然傳來的吆喝聲令得言離憂渾身一震,呆立當場。


    “王爺!王爺您怎麽迴來了?不是說要過完冬天才有時間迴來嗎?”


    肖伯欣喜聲音清晰無比,之外還摻雜著某人爽朗笑聲,厚重洪亮:“有事迴來一趟,原打算今晚就走的,既然墨情迴來了,那麽老夫不得不多耽擱幾日,好好與兒子和兒媳們聚一聚!”


    這嗓音言離憂有印象,加上肖伯的稱唿,足以確定院外越來越靠近的人正是溫墨情的父親,定遠王。


    “兒媳”兩個字落入耳中讓碧簫一瞬臉頰緋紅,羞澀淺笑的同時不忘安慰言離憂,附到她耳邊輕道:“別怕,易容之後王爺應當認不出你,能躲就躲,躲不過就表現得自然些,不會有事的。”


    碧簫所謂的易容隻是在臉上簡單妝容,言離憂不確定這幅模樣是不是能夠瞞過定遠王,心中雖忐忑卻也隻能照辦——說話間,定遠王已經穿過迴廊走到院外,負手跨入院中。


    “碧簫見過王爺。”碧簫規規矩矩行禮,溫婉氣質絲毫不像個江湖女子。


    “說過多少次了,在府中不必客氣,當成自己家就好。真沒想到這趟迴來竟能見到你和墨情,是特地迴來看墨鴻的嗎?”定遠王笑吟吟走到碧簫身前,充足底氣及紅潤麵色看不出蒼老痕跡,一派硬朗之風,精神矍鑠。


    “師兄這大半年一直在外奔波,難得能有些閑暇,恰好這次要去的地方經過定遠郡,所以便迴府中停留幾天。”碧簫不動聲色引著定遠王向外走,散步一般慢慢遠離言離憂,頗有些沒話找話的意思,“對了,皇上特地請王爺入朝輔政,怎麽這時候迴來了?”


    定遠王正要答話,目光掠過言離憂略略遲疑:“這位是……”


    “是我的一位姐妹,頗有些醫術,這次順便請迴來給墨鴻看病的。”碧簫言簡意賅介紹道。


    言離憂低頭向定遠王施禮,許是易容起了作用,又或者因為對方心不在焉,簡單稱唿行禮倒也未引起定遠王懷疑。


    碧簫是定遠王府常客,且是定遠王父子十分信任的人,是而定遠王對她帶來的人也不疑心,當著言離憂的麵將自己迴來的原因細說一番。


    “按照皇上的意思是讓我在帝都待過冬天,春天時考慮考慮將宅邸遷迴帝都,說是兄弟們都在身邊才感覺安心親近,至於其中有什麽想法,做臣子的也沒必要細究。”定遠王歎了口氣,眼中劃過一絲陰霾,“事實上老夫迴來是為了接高醫官入宮,因為事發突然來不及打招唿,畢竟救人如救火,沒那麽多時間細致安排。”


    碧簫惑然:“接高醫官入宮?一直以來高醫官都是專門為定遠郡百姓診病的,為何要接入宮裏?是哪位嬪妃病了嗎?就算是嬪妃生病還有禦醫在,沒必要特地來找高醫官吧?”


    “事情沒那麽簡單。”定遠王搖搖頭,聲音下意識壓低,“病的不是某位嬪妃,而是皇上不希望病愈的人,但我與那人頗有交情,總不能見死不救,所以告了幾天假偷偷迴來接高醫官,有高醫官診病,多少能放心一些。”


    禦醫是皇上的大夫,救誰不救誰全都要聽皇上的意思,一個皇上不希望病愈的人怎麽可能期望禦醫盡心救治?不下毒暗害就已經萬幸了。定遠王言語中透露的信息讓碧簫深感心驚,盡管在宮中並沒有什麽相識的人,還是隨口問了一句:“什麽人這般倒黴,竟成了皇上不希望病愈的人?若能得王爺憐憫請去高醫官診治,這般福氣卻要比沒病的人更好了。”


    出於信賴,定遠王並未打算對碧簫隱瞞,聲音雖然壓得更低,卻足以讓旁側豎耳細聽的言離憂聽了個清清楚楚。


    “病的是二皇子溫墨疏,前幾日退朝後突然咳血昏倒,我去探望他時,臉上幾乎看不出血色了。”


    定遠王的話猶如驚雷炸響,一瞬令得言離憂臉色蒼白恍惚,踉蹌倒退半步,險些無力摔倒。


    眼看定遠王露出不解神情,碧簫急忙扶住言離憂勉強露笑:“王爺先去看看墨鴻吧,我這姐妹昨晚一直在研藥未曾休息,身子有些不適,我送她迴房歇一會兒,等師兄迴來再一道去給王爺請安。”


    定遠王客氣地問候幾句,而後側身讓路,絲毫沒有盛氣淩人的架子,望著言離憂背影多看了幾眼,轉頭往溫墨鴻房間走去。


    聽得身後腳步聲漸遠,碧簫用力握住言離憂冰涼手掌:“別急,離憂,不會有事的。高醫官的醫術不比宮中禦醫差,二皇子一定能熬過這關。”


    “分別時還好好的,怎麽突然……”言離憂喉嚨一哽。失神嚅囁半天,迴憶著溫墨疏溫柔笑容與相處的點點滴滴,言離憂眼神陡然顯出一抹堅定,“不行,不能再耽擱下去,碧簫,我要迴帝都,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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